(輕熟日常)叉燒的鄉愁   葉子飛

在杭州某間網紅茶餐廳,我對着碟中那片叉燒發呆,精心擺成的花瓣狀,旁邊點綴着食用金箔和魚子醬,用銀筷夾起的時候,肉質確實柔嫩得入口即化,但舌尖泛起的,卻是澳門老街市燒臘檔玻璃櫃前的記憶。 

小時候最盼着父親「斬料」回家,他總會提着油漬斑斑的膠袋,袋口滲着焦糖色的蜜汁。燒臘店老闆的圍裙永遠沾着糖漿,斬料刀落下時與砧板碰撞出的節奏聲,像一首關於美味的打擊樂。

現在的澳門,叉燒早已不是家常菜的代名詞。酒店餐廳用蘋果木熏烤西班牙黑毛豬,葡國菜主廚推出加入波特酒醬的葡式叉燒,連米芝蓮指南都開始收錄叉燒飯。

這些年在不同城市嘗過的叉燒,可以繪成一張味覺地圖:北京用果木烤出北方的豪邁,上海以冰糖調出江南的甜軟,廣州堅守着純瘦肉的執念。但只有澳門老街市的叉燒,會固執地保留半肥瘦的風格,因為街坊都知道,最好吃的永遠是脂肪與焦糖交界的部分。 

或許所有傳統食物都在經歷異化,當叉燒變成需要解釋的文化符號,當燒臘檔被標準化中央廚房取代,我們失去的不僅是味道,更是那種站在油膩櫃台前,看老闆偷偷多塞一塊給你的驚喜。 

原來真正的鄉愁,從來不是地理上的距離,而是時間裏的錯位。那些我們念念不忘的味道,最終都會變成尋找回家路的舌頭──無論嘗過多少黑毛豬與金箔,最渴求的,永遠是膠袋裏那片簡單而滾燙的肥瘦相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