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時,客廳的掛鐘突然停了,指針自動跳轉在午夜十二點的位置,窗外傳來一陣細碎的腳步聲,像是有人穿著拖鞋在來回走動。
佳美嚇得鬆開手,任由睡裙丟在地上。她縮在沙發角落,雙眼死死盯住那條裙子——布料竟慢慢鼓起來,像是有個看不見的軀體在裡面撐著,肩帶輕輕向上提,裙擺也緩緩展開,恰好勾勒出一個少女的輪廓。她猛地想起商品頁上的模特,那雙黑洞洞的眼睛像兩個深淵,正死死「盯」著自己。
「佳美啊……」一個孩童似的聲音在客廳裡飄蕩,細細的,卻鑽進耳朵裡惹得發癢,「我的裙子……你怎麼能扔呢?」
這把聲音太熟悉了——是華女。佳美渾身的血液像凍住了,去年夏天的記憶突然衝進腦海:那天她在家午睡,半夢半醒間聽到隔壁華女家傳來爭吵聲,還有東西摔碎的響動。後來她偷偷趴在陽台縫隙看,見到一個穿黑衣服的男人從華女家出來,挾著個紅色錢包,而華女的房間窗戶開著,窗帘被風吹得亂飄。
當時她以為只是普通的男女朋友爭執,怕惹麻煩就缩回了房間。直到黃昏媽媽說華女跳樓了,警察上門詢問,她面對警員問道:「下午是否見到異常?」還是搖了搖頭——她怕被捲進麻煩,怕那個黑衣服男人找她麻煩,更怕自己說了也没人信。
可此刻那個人影慢慢走過來,腳步聲踩在地板上,留下一灘灘濕痕。佳美抬頭,看見客廳牆上的全家福,玻璃鏡面突然蒙上一層白霧,霧裡慢慢顯出華女的樣子:穿著和地上一模一樣的白色睡裙,眼窩深陷,臉上沒有血色,脖子上還纏著半截紅繩——正是快遞袋上那條。
「你見到他了,對不對?」華女的聲音突然變得尖銳,客廳的燈開始閃爍,「那天下午,你在陽台看見那個男人了……為什麼不說?」
佳美張著嘴,卻發不出聲音。她想說「我怕」又或是「我不是故意的」,可喉嚨像被什麼堵住,只能發出呵呵的氣音。地上的睡裙突然飛起來,纏住她的手腕,布料冰涼刺骨,像是纏著一塊冰。
「我不是自殺的……」華女的影子貼在鏡面上,眼窩裡流出紅色的液體,「他搶走了我的學費,還推我下樓……我找了他好久,直到看見你買了我的裙子——這是我死前最後穿的裙子,他就是用這條裙上的紅繩勒我的……」
佳美突然想起,當時警察說華女「身上沒有外傷,符合自殺特徵」,原來是因為那條紅繩被拿走了。她後悔得捶打自己的腿,眼淚混著冷汗往下掉:「對不起……我當時太怕了,我該告訴警察的……」
「怕?」華女的聲音裡帶著哭腔,又帶著怨恨,「我掉下去的時候,也很怕啊……我喊你的名字,你聽見了,對不對?你在陽台,為什麼不回應我?」
客廳的溫度越來越低,佳美感覺自己的腳開始發麻,像是踩在冰水裡。她看見鏡中的華女慢慢走近,伸出沒有實體的手,撫上自己的臉——那觸感冰涼,卻帶著一股熟悉的溫柔,像從前華女幫她擦眼淚那樣。
「我本來不想嚇你……」華女的聲音軟下來,「可我快撐不住了,那個男人還在騙別的學生……我只是想讓你幫我說句話,告訴警察,我不是自殺的……」
佳美猛地掙扎起來,手腕上的睡裙卻纏得更緊。她看見媽媽放在茶几上的手機,突然有了力氣:「我說!我現在就告訴警察!我把我見到的都說出來!」
她用盡力氣撲到茶几旁,抓起手機就撥打999。電話接通的瞬間,纏在手腕上的睡裙突然鬆開,客廳的燈不閃了,鏡面上的影子也慢慢消失。只有地上的睡裙還在,只是上面的血漬慢慢淡去。
後來,佳美把那天下午見到的一切告訴了警察,還帶著警員去了當時的陽台,指認了那個男人逃跑的方向。一個月後,警察抓獲了那個專門騙學生學費的歹徒,他承認了推華女下樓的罪行。
佳美再也沒見過華女的影子,只是那條睡裙,她沒扔,而是洗乾淨後疊得整整齊齊,放在了華女的墓前。墓碑上華女的照片笑得很輕鬆,佳美蹲在墓前,輕輕說:「對不起,我來晚了。以後再也不會因為怕事,錯過該說的話了。」
一陣風吹過墓地的樹葉,沙沙作響,像是華女在輕輕回應。佳美站起身,陽光灑在她身上,這次沒有冰涼,只有一陣溫暖——她知道,華女終於可以安心了,而自己,也終於放下了那個沉重的秘密。◇(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