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中的遊戲機，向來是我獨佔的。每至夜闌人靜，電視屏上光影流轉，我便遁入另一個世界，暫且卸下為人父的擔子。那時孩子尚小，不過蜷在沙發一角，兩眼圓睜地看我手持搖桿，指揮屏幕上的小人跳躍斬殺。他偶爾伸出肥短的手指，指向閃動的畫面，呀呀幾聲，算是參與了這場征戰。

不知何時起，這小兒竟長大了。先是站在我身旁觀戰，繼而坐在我身邊發問，後來竟至於要將搖桿分他一半。我初時不以為意，橫豎他胡亂按鍵，不過三分鐘熱度。誰知他漸漸嫻熟起來，手指靈動，竟能過關斬將，比我還要敏捷幾分。

這一日，他放學歸來，書包尚未卸下，便直衝遊戲機前，嚷着要玩新得的《薩爾達傳說》。我正玩到酣處，哪裏肯讓？他便立在一旁，兩眼灼灼，如欲噴火。我佯作不見，他竟伸手來奪。父子二人各執搖桿一端，相持不下。

「我先玩的！」我拿出為父的威嚴。

「我作業寫完了，該我玩了！」他理直氣壯。

爭執間，忽見屏幕上的林克茫然獨立，似在嘲笑我二人的痴態。我不覺鬆了手，他趁勢奪過搖桿，得意洋洋地操作起來。

看他手指翻飛，神情專注，眉眼間竟有幾分我年輕時的模樣。想起自己少時，亦曾與父親爭奪電視，不過是為看一齣武俠劇。那時父親總是一臉無奈，終究讓步於我。而今角色互換，方知當年父親心情。

《薩爾達》遊戲確有魔力，老幼咸宜。每至週末，我二人常並坐屏前，商討破關之策。他有時想出些古怪法子，竟湊奇效；我則憑藉年長經驗，時加指點。漸漸地，爭奪變作了輪流，對峙化為了合作。

昨夜，我見他困於一關，久攻不下，不覺接手代勞。過關後，他歡呼一聲，自然不過地靠在我肩上。那一刻，屏幕上的海拉魯大陸固然壯麗，卻不及身邊小兒笑靨動人。

遊戲機還是那台遊戲機，但玩遊戲的人，已經不同了。我想，與其爭奪搖桿，不如共享這段光陰。畢竟他長大得這樣快，再過幾年，怕是連遊戲也不屑與我這個老頭子玩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