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月台)歌壇  李烈聲

徐培新乘坐單車尾,在新馬路下車,步行到寶石茶樓,登上二樓,在一片鬢影衣香中,穿着高領叉腰旗袍,披着銀貂鼠披肩的女招待瓊姊,問他:「有冇訂位?」他搖頭說:「胡嘯天約我來飲茶。」瓊姊甜笑道:「你就是胡大師口中的徐先生?他吩咐過,你一到就請進他廂房,你既是徐生,隨我來。」經過好幾個廂房,到了一間門前懸着木牌寫着:胡嘯天紅字的廂房,正在沉吟撚着兩撇鼠鬚的胡嘯天,一見二人進來,便與徐培新握手說:「徐生,我們神交已久,幸會,幸會。」一面招呼他坐下,一面吩咐瓊姊,「替我把名牌除下,告訴其他客人,我今天不在,我不想那些閒雜人等,滋擾我和徐生談心。」

瓊姊退出後,胡嘯天從櫃檯拿出一支「長頸鹿干邑」,一面替徐培新倒酒,一面露出一口金牙笑道:「上週澳門廣播電臺播出紀綺年唱出徐生的『零落雨中花』,一炮而紅,朋友紛紛打聽徐生是何方神聖,我笑而不答,就是要把最好的留給小弟自己。」

徐培新恍然而悟,胡天找他打曲,是為了自己所撰的粵曲「零落雨中花」,上週讓阿姑紀綺年參加澳門電臺籌款義唱,籌款數字列為冠軍之故,只是淡淡說:「那是由於綺年姑人靚聲甜,唱功了得,平日交遊廣泛之故,與拙作優劣無關。」

胡嘯天哈哈笑道:「徐生此言,是把我看作一般舅少(擁躉,粉絲)了,我癡長幾歲,對於歌壇曲榭,豈有看不通透之理?好嘢即是好嘢,澳門人聽曲水準唔低,徐生所打的曲,一字一句,哀感頑艷,把梁星海的心事表達作之遺,我自己深為感動,故此,不揣冒昧,相約一見,鄭重識荊一番。」

 

徐培新抱拳謙讓道:「稱譽過甚了,我只是寫作之暇,跟着老友陳卓瑩在澳時指點,邯鄲學步,實在不配登大雅之堂,老前輩過譽,把我嚇得不敢再動筆墨了。」

胡嘯天舉杯說:「不然,不然,近日歌壇曲榭,相競以新曲相號召,新近冒起的新扎師姐,對新曲追求甚殷,紛紛向我下訂,老實說,我打了幾十年粵曲,精力就衰,江郎才盡。所以,約老弟出來,多寫新曲,賣給她們,一則搞活歌壇,二則不失為額外收入,對荷包不無小補,不知老弟有何看法?」

徐培新謙抑說:「紀綺年的曲收得,那是憑藉她的名氣與美貌,我是藉藉無名的賣文小輩,打一支曲,費神勞力,索取高價她們未必肯順攤付出,三文唔值兩又近於賤價傾銷,太不值得。」

胡嘯天附耳低聲說:「這就是我約你茶聚的緣因,一言以蔽之,你出心血,我出名氣,你寫曲給我,我賣給她們,我們三方,皆蒙其利,等如你替那些成名作家當槍手,你寫小說,他出名氣,毫無二致,老弟,一言為定,這是你我之間的君子協定,我們都是成年人,不用鉤手指尾,不用再三思考了。」

「不瞞胡生說,在澳門,我只是一個初出茅廬的寫作人,還要依賴那幾個掛着金漆招牌的大作家照顧,才能在三毫子小說圈子裏佔一席位,否則,連開飯都要組織籌款委員會,為了打曲,荒廢寫作,萬一他們一怒之下,和我一刀兩斷,而打曲又唔收得,豈非兩頭唔到岸?那時,非到同善堂領粥不可。我想,我們還是賊佬試沙煲,先試試,在樂壇站穩腳步,再作打算。」

胡嘯天說:「既是老弟持此態度,我不便異議,我們就拖一個時期再說,不過,老弟何時打了新曲,不妨拿來讓我先睹為快。」(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