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中不忿，憤然推開門，周凱猛地回過頭，看見她時，臉上的慌亂一閃而過，隨即又硬擠出一個假笑：「林姐，你怎麼來了？」

　「我來問問你，」林秀琴的聲音很穩，卻帶著抑制不住的顫抖，「我什麼時候拿了你的好處？我什麼時候議論你家境了？」

　周凱別過臉，不敢看她的眼睛：「我……我就是覺得你幫我們太多，心裡不舒服。」

　「不舒服？」林秀琴笑了，眼淚卻禁不住掉下來，「我幫你找工作，墊房租，帶你媽看病，你不舒服？那你當初咬冷饅頭的時候，怎麼不說不舒服？你媽躺在床上沒人管的時候，怎麼不說不舒服？」林秀琴的話語中隱隱透出嘲諷味道。

　周凱的母親從床上坐起來，臉色發白，拉著林秀琴的手：「林姑娘，是我們對不起你，是小凱糊塗，你大人有大量，別跟他一般見識。」

　「阿姨，不是他糊塗，是他覺得我的幫助是負擔，是他怕欠我的情，怕我以後拿這些當把柄。」林秀琴抽回手，看著周凱，「周凱，我幫你，從來沒想著要你回報，也沒把這些純粹看成只是工作。我只是覺得，誰都有困難的時候，能幫一個就一個。但你呢？你用舉報來『擺脫』我？你這是坑害我吧！還用惡意揣測我的好心，你不覺得虧心嗎？」

　周凱的臉漲得通紅，卻還是嘴硬：「我就是不想欠別人的！你以為你幫了我，我就要一輩子記著你的好嗎？我沒有逼你的，是你主動找上門的。」

　林秀琴氣上心頭：「我不要你記著我的好，我只要你別把別人的好心，當成狗肺！」林秀琴說完，轉身就走，沒再回頭。走到樓下時，才發現外面又下起了雪，和她第一次見到周凱那天一樣冷。她掏出手機，給社區主任發了條消息：「周凱的專案，我申請換人接手。」

　那天之後，林秀琴沒再見過周凱。只是偶爾聽社區的阿姨說，周凱後來因為和顧客吵架被老闆開除了。他母親的病情也加重了，也不曉得有沒有再去看醫生，只能靠鄰居偶爾幫忙看顧讓他去找散工。林秀琴一時間又有點不忍，但轉過來她告訴自己別管閒事了，可憐人自有可恨之處，這也可能因為他的個性所致。

　有次林秀琴去社區醫院辦事，碰到周凱推著他母親去做檢查。他看見林秀琴，腳步頓了一下，剛想躲，卻被他母親拉住。老人顫紏地說：「林姑娘，上次的事，是我們對不住你。小凱後來跟我說了，他那天是怕你以後總提幫過我們，讓他在鄰居面前抬不起頭……」

　林秀琴看著老人愧疚的眼神，心裡的氣慢慢散了些，卻還是沒說話。周凱低著頭，聲音很小：「林姐，對不起。我後來想明白了，你是真心幫我們的。我不該……不該那樣對你。」

　林秀琴笑了笑，搖了搖頭：「沒事，都過去了。你好好照顧阿姨吧。」說完，轉身離開。她沒說原諒，也沒說不原諒，只是覺得心裡那塊被刺痛的地方，好像不再那麼難受了。

　她想起自己剛做幫扶工作時，前輩跟她說過的話：「做公益，就像捧著一碗熱湯，你得小心別打翻了，再者你給別人，也不是每個人都能接住這碗湯，甚至有人會把湯打翻，濺你一身。但你不能因為這樣，就不再端這碗湯。」

　那天晚上，林秀琴又煮了一鍋熱湯，送到了社區裡另一個幫扶對象的家——那是個剛失去父母的小女孩，正縮在被窩裡哭。林秀琴把湯遞到她手裡，看著她小口喝著，眼裡的光慢慢亮起來，突然覺得，就算有過周凱那樣的「惡意」，但這碗熱湯，她還願意繼續端下去。

　因為她知道，總有一些人，會珍惜這碗熱湯的溫度，會珍藏這份溫暖，好好藏在心裡，然後慢慢傳遞給更多的人。望著眼前的小女孩，林秀琴感到善意總不會被打擊到。◇（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