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龍川到珠海，坐大巴車得半天才到。這次帶著孩子，為了避免中轉，我們選擇坐順風車。阿燕上次來過，於是幫忙聯繫了一位司機，聽說服務還行。商量之後，看他要價也還合理，於是約好次日一早出發。

　司機姓陳，是八零後，戴著口罩，穿著黃色球衣，為人挺健談的。聊過才知，他原本是在東莞開服裝專賣店的，不巧遇到疫情，生意失敗，只好轉行跑起順風車。他開的這輛兩動車，是在疫情期間，跑了十個月的車賺到的。我掰指算了下，月收入超過一萬五千，挺高的。上次，我從普寧坐順風車到龍川，開車的是個九零後的男孩，他也是專門跑順風車的，月收入頂多才一萬。

　陳生又說，原先專賣店沒想著那麼快關的，不過迫於鋪租壓力，只好捨棄。他說，「兩個專賣店都是一個老頭的，我跟他商量過，疫情期間，生意不太好做，求他降點租金。老頭就說，你不想做，大把人做！我說這是天災，並不是我經營不善。老頭就說，你死，好過我死！他這句話徹底激怒了我，於是索性關了門店。而他的門店果然如我所料，大半年沒人租，虧損不少。」我便打聽後來情況如何。他說，那老頭反過來求他，讓他幫忙介紹出租，而他也不計前嫌提了建議，最後順利租出一間門店。我說，他那麼對你，你還幫他？他說，算了，做人還是不要太絕，給人留條後路，這對大家都好。

　中途下起了雨，他很謹慎地開，說因為今天車上有小孩子，不敢開得太快。再聊開後，才知他是讀經管專業出身的，以前曾在蘇寧做過門店經理，後來出來創業。七八年前，他確實發達過，誰知疫情一來，將他數年心血毀於一旦。我問，「那時為何不投資房地產？」他說，「年輕時不懂，總是急於向別人證明自己。那時要是在社區買套別墅，如今轉手就能賺四百萬，翻身也很容易。事實證明，實力是不需要證明的，很多『牛人』都是深藏不露，沒必要去炫耀自己。」

　期間，說到民俗、時事、娛樂等話題，他都能聊出個一二三，我這才覺得他見識挺廣。聽他說話，不像浮誇之人，倒有務實之處。我不禁想到了鄉下親戚，也有開工廠的，可惜也是失敗告終。所開行業應該堅持，還是放棄，實難定奪。就如有人做口罩的，原想著廠房要倒閉，結果一到疫情，卻又絕處逢生。可是，口罩大賣之後，跟風去做，卻又虧本。我說，「做生意要有眼光才行。行業好不好做，如何預判？」他說，「當時開專賣店，我每月都在虧損，還兼職跑順風車，後來發現入不敷出，只能選擇退出，不然虧損就更大了。去年，我老婆生了女兒，為了養家糊口，我就專職出來做順風車。無論如何，第一步先要解決生存問題，第二步才能談發展。」

　我問他在哪個平臺做順風車為主。他說，A平臺還好，只抽近兩成的費用；B平臺要抽四成，吃相太難看了；C平臺就更離譜了，要先交年費，才會派單，感覺像是詐騙。曾經窮過，才知道怕，所以，他覺得還是要腳踏實地賺錢為妥。至於面子，先放地上踩踩，然後再撿起來戴上。他很多朋友曾經富過，如今窮得只剩下一部車，可是待在家中，不願意去低就，長此以往，只會坐吃山空。他說，大丈夫要能屈能伸，先照顧好家人，別的都是其次。

　五個半小時後，我們順利抵達珠海。我給了他小費，他說不要，我說拿著，這次跟你聊天，挺有收穫。他這才收下了。誠然，一場疫情將很多生意人逼上了窮途。然而，總要相信，天無絕人之路。時運瞬息萬變，唯有窮則思變，變則通，通則達。一個人上過了巔峰，突然落入低谷，心裡難免會有憤激之情，然而生活照樣是要過的，故此，唯有改變心態，別無他途。有人曾說，「能力會讓你到達巔峰，但只有品德才能讓你留在那裡。」在我看來，就算品德不能讓你留在巔峰，它也會讓你活得心安。

　這也讓我不免想到，學生將來也要進入社會這個大課堂，面對人生這部大書，總會遇到逆境。除了學會應變之外，做人要始終懷著一顆良善的心，腳踏實地，最終也能走出一條路子。一個善待生活的人，是不會被生活所辜負的。正如陳生，他用努力守望家人的愛，最終生活報以善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