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人到了一定年紀，回憶起往事都會有種憂慮的感覺，原因是那些逐漸模糊的記憶，讓人難以再想起曾經的信念。

筆耕這種精神勞動，有時候也會令我懷疑人生，儘管我在《讀詩札記》的封面還是對學生勸勉說：只要活着，靈感還是會不斷浮現，感情永遠不會枯竭。現在我依然篤信如此，但要將某些想法化作文字，甚至寫成書，就時常會觸發起寫給誰看、有何意義之類的省思。

回想從前，的確沒有諸多壓力，純粹想寫下一些心情，不用趕稿、考慮讀者、資助與成本等。但無可否認，那時候的作品更粗糙，雖然可以揮灑自如，但容易失焦，心中欠缺對象和目標。尤其是詩，結果許多作品今日再讀，已然不知所云，只好把它當作昔日的沉澱，揉成靈感肥料，重新栽種出構思。

希望從過去發掘一些有價值的東西，猶如一場既陌生又熟悉的冒險。也像開一瓶老酒，運氣不好時，只會被劣化的氣味迎頭痛擊，反之，則可能是一趟有趣的蛻變旅程。

法國貝爾艾爾酒莊Chateau de Bel Air 位於波爾多右岸，我只喝過二零零五年的副牌作品，這款十六年的酒，讓我想起十六歲的自己，不受拘束地寫詩的時光。剛開瓶的氣息，是舊皮革與鐵鏽混合，似有生活氣息的陳舊家具，半小時後開始變化，有些香草、奶油香，感受到底蘊的花與果，覆蓋着桶香、輕微辛香料和草本植物，入口酸度銳利，酒體深邃而流暢，單寧已經柔化。

右岸的葡萄酒以梅洛品種為主，名字的語義有「小烏鴉」的意思，讓我想起中學時讀《海邊的卡夫卡》的烏鴉少年，充滿對成長的隱喻。梅洛開花較早，易受霜害，但熬過了，便成美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