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婉婷和羅啟銳「移民三部曲」的首部曲《非法移民》（1985）是這對一導一編夢幻組合的處女作。張婉婷獲邵氏方逸華賞識，在新浪潮大放異彩的本土創作洪流中，另闢蹊徑，首次執導便獲香港電影金像獎最佳導演，一鳴驚人。羅啟銳筆下的張君秋（荊永卓飾）嚮往美國生活，經香港偷渡到紐約，在唐人街工廠當雜工，以償還高昂的偷渡費；某天突遭移民局逮捕，面臨遞解出境，為了拿到綠卡，不得不與華裔美國人李雪紅（吳福星飾）假結婚。

影片上映之時，《中英聯合聲明》已簽署，九七大限成為既定事實，隨之而來的恐懼不安和不確定性，都反映在主人公張君秋身上。他是個善良、憨厚的年青人，文化大革命時期參與廣西武鬥，體內殘留了兩粒象徵歷史傷痕、暴力記憶和集體焦慮的子彈。故事動人之處，是張君秋和李雪紅由假結婚，慢慢轉化成真感情，然而現實殘酷，打碎本來浪漫美好的結局；李雪紅慘死，紅顏薄命，充滿宿命感。片末紐約墳場全景，將移民潮與早死異鄉的命運連繫，讓當時港人的唯一希望變成無淚的遺憾。

張婉婷和羅啟銳早早確立作者風格，在他鄉寫故鄉，細膩描繪艱難現實中的溫情與遺憾，並鋪展後續創作的佳境。影片以紀實手法描述華人移民在紐約生存的血淚，表現了年輕偷渡者的友誼、愛情和夢想。生動的對白、地道的場景、粗糙的影像風格，讓人物形象呼之欲出，乍現之後繼續以紐約為場設的《秋天的童話》（1987）的格局雛型。不過與「移民三部曲」後兩部相比，首部曲不但沒有明星壓陣，反而全部起用非職業演員，這種淡淡的純樸，讓其人文色彩更濃郁、更真摯。

直到《秋天的童話》雖由全明星主演，情感同樣真摰，前九七情緒被描繪得恰到好處。十三妹（鍾楚紅飾）與船頭尺（周潤發飾）的異鄉愛情故事，以及他們的開放式結局，都隱含在一間叫作「舢板」的海邊餐廳之中。舢板是不適合遠洋航行的小型海上交通工具，經不起大風大浪，與兩位主角曾經共同棲身的布魯克林區，互相呼應。無論如何，張、羅似乎對廣大民眾移民外國後，寄人籬下的處境及可持續性充滿疑慮，更慨嘆外國月亮未必能夠慰藉這樣漂泊的靈魂，難怪船頭尺十年行船生涯過後，哪裏都不想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