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趕大坡梁升起來的時候,正好照在對面我家斜坡地的麥子上,父親說,趁着月色和涼快,咱們收割麥子去。
弟妹年齡小,不讓他們熬夜,我和父母上坡了。
月亮又圓又大,離開大坡梁就把月輝撒給了村子,西邊斜坡上我家的麥地,鋪着一層淡淡的銀光,上了埡豁口,月亮也跟着上了頭頂,一伸手就可摸着,回頭望,坳子裏的家鄉,沐浴在乳白的霧中,可以聽見脫粒機的轟鳴聲,看見刺眼的燈光,這是家鄉的人們趕着收麥粒。聯產承包責任制,是注入給廣大農民一種強大的動力,大大激發了農民種糧的積極性,記得我家剛剛分到土地的那一刻,母親高興地撲倒在土地上,擁抱着土地,少言寡語的父親,只是一個勁地微笑,那一年我家承包地的玉米大豐收,堂屋裏碼滿山一樣的玉米堆,母親高興得好幾個夜晚合不攏眼,母親恨不得把一天掰成幾半兒來勞動。今年夏季的小麥,也喜獲豐收。夏季是搶種搶收的關鍵時刻,田裏的麥子,我們也是就着上弦月割完的,麥把上坎,犁頭下田,栽好了秧苗,母親累得直不起腰來,她還要趕着月圓亮收拾坡地裏的麥子。
兩畝地的斜坡土地,是肥沃的沙土地,種啥長啥,月光下的麥子地,似一面淡朦朦朧朧黃色的鏡子,從坡地鋪向坡頂,微微的夏風一吹,輕輕搖晃,銀色的光輝,似乎也在波動,麥浪中,有星星點點的螢火蟲在閃爍,給這塊鏡子平添了立體的動感。抬頭望,砭上的幾棵柿子樹,成了月光下的黑寶石,黑影子被月光拉得奇形怪狀,偶爾,翻飛的葉子閃着亮光。坡下,我們揮起鐮刀割麥子。
「沙沙沙」,麥子晃動。夜色晃動。麥稭上的螢火蟲紛飛,飛上了天空,給這月明星稀的夜空添上了幾顆遊動的星星。割下的麥子,打成捆兒,豎躺在坡地上,成了三條黃龍,浸泡在淡淡的月光裏,母親身後的那條龍最長,快要跟上晴朗的夜空裏。我的最短,還在坡底盤旋。我非常睏,上眼皮和下眼皮總是打架,有時候伸腰立一會兒,就站着睡着了,不一會就倒下了,滾了幾滾,才醒來。母親走過來:「林,給你一個東西吃吃,醒瞌睡哩。」我拿起一咬,「可擦」一聲,一股酸溜溜的味道下了喉嚨,刺得我直眨眼,原來是母親摘了幾顆院頭的酸杏子。
母親的第一壟麥子割完了,又從坡底割第二壟,我的第一壟還在坡地中間。時不時地立着睡着了。母親說:「你就躺在麥把上睡一會兒吧。」(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