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一九年，夏。  

　「你緊張嗎？」聽到這句問話，我拉遠了目光。在師生們忙前忙後的舞臺邊，圍了一圈花，臺上掛著標有「第八十六屆小學畢業典禮」字樣的橫幅。平日裡肅穆莊嚴的千禧堂，當這樣的裝潢配上人們的輕聲細語，竟也增添不少只有畢業季才會出現的，喜憂參半的色彩。「嗯……我很緊張。」這樣的場景，我是見過的，只是數字不同。

　「其實我也是，」搭檔幫我調試完麥克風，舉起手來向控制室示意沒問題。「不過別太緊張了，像綵排時那樣做就好，加油！」燈光驟暗，我們前後走上臺：「各位來賓、家長……歡迎各位蒞臨聖羅撒女子中學中文部小學第八十五屆畢業典禮，我們是今天的大會司儀……」

　學姐們各帶著緊張又喜悅的表情列隊上臺，繫著明藍色絲帶的麻花辮落在肩後一晃一晃，粉綠斑駁的襟花別在潔白的校服上一閃一閃。明年此時，我也會以同樣的姿態與心情走上去嗎？終於向小學告別，即將迎來嶄新的身份嗎？時間過得如同流水般飛快，我們是否也只是上下課鐘響中的其中一聲？就像在校門前地的大石級上行走，百年後一點腳步也不會留下？我平白無故地生出些更與何人說的惆悵。直到被老師輕拍了一下肩膀：「中鶯，下一個到你們了。」另一位老師探頭：「還有，你外套釦子系錯位置了。」在一陣略顯尷尬的沉默過後，我說

　：「謝謝。」

　是的，即使緊張，但總歸是演練過無數次的。頒獎、表演、畢業生與留校生代表致辭……我也終於成為了眾多應屆畢業生中的一員，隨著歡快的琴音緩緩走到臺上。這一幕是如此的熟悉，去年今日，仰望著臺上一張張面孔的我，此時俯視著台下坐得密密麻麻的觀眾席。射燈晃得我幾乎睜不開眼，宛如角色置換，我終於明白了：這一切看似不過是年年復年年的平淡無奇，但當你賦予它意義，那麼它就是一生僅一次的里程碑。或許未來的你還會擁有許多次畢業禮，可獨屬於小學六年的畢業禮，絕無僅有。你站在此處，是向過去作出的告別，亦象徵著全新的開始。 

　日月輪轉，流年暗換，三年時光，忽然而已。明明昨日還在展望的未來，如今已置身其中。明年六月，我又將站在千禧堂的臺上，聽著那悠揚的琴聲傾瀉而出。若說學校是一位母親，那千禧堂便是她的雙眼。二十多年來，歷經一屆又一屆的聚與散，千禧堂一直都承載著學校的期許與關愛。它不再只是一棟不通人情，冰冷的建築，它在一聲聲「你好」與「再會」中，溫和地、平靜地注視著我們，目光如同春雨，潤物細無聲。它盼我成長，盼我堅毅，盼我活出自己獨特的姿態。在散場後大片往校門湧去的人流中，我要從畢業花束中抽出一支千日紅贈給它：謹以此花獻給沉默的你，見證你我間無聲而不滅的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