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年除夕，那是一個月黑風高的寒夜，更深人靜，我倚枕看書倦了，正打算安睡，忽聽到獵犬的狂吠之聲，起初，我還以為風寒雪深，山林中的野獸，無以為食，覬覦我雞舍中幾萬頭肥雞，便抓起獵槍，披衣出門，走近雞舍，獵犬吠聲更響，我以為來者不善，善者不來，來者可能是野狼了，便把子彈上膛，正要勾掣，不料，野狼說的是美語：「請不要開槍！我是人！」

我厲聲喝道：「甚麼人？你為何跑進我農場來？」

按照法律，任何動物得不到我許可，場主有權開槍。我不想沿用此法開槍，把槍管垂下，那人說：「我剛從河的對岸偷渡來加，請不要開槍……」

在我的手電筒照亮下，是個黑漢子，棉襖被我的獵犬扯破了，冷得不斷發抖。看來很可憐，便喝退獵犬，邀他進屋中，安置他坐在沙發中替他倒了一杯酒：「喝杯烈酒，袪袪寒，你大概餓壞了。要吃點東西嗎？」

那人可憐巴巴地說：「我是芝加哥人，有老婆和三個孩子，不幸近年吸毒婚姻失敗而分居，每月需付贍養費三千美元，近日失業，無力付款，法庭下令通緝，只好跑到加拿大逃避，趁着新年佳節，邊防鬆懈，從尼亞加拉河踏冰偷渡，誤打誤撞，摸到你的農場，你能給我幾片麵包嗎？我餓壞了。」

我給他一杯葡萄酒和一份三文治，他狼吞虎咽吃了，向我千恩萬謝。

我說：「踏冰偷渡，是一宗危險的事，河水表面結冰，冰下流水移動，冰面常有散裂可能，踏冰人隨時會掉進冰下，此事可一不可再啊。」

他感激涕泗縱橫說：「你能安排我到多倫多打黑市工嗎？」我說：「協助偷渡是違法的事，你必須戒掉毒癖，重新做人，我只能救你一次，你如果沉淪毒海，我救你也是枉然。」

這一年的除夕，我讓他在客廳度過，元旦日，我載他到長途巴士站乘車往多倫多去。

冰封大地的季節，也是美加邊境偷渡的好時機。加拿大與美國國境接壤三千多里，我們行獵時，往往無意中闖入他國國境，雙方邊防人員，也是見慣不怪，我們射鹿時，鹿兒負傷奔逃到美方，我們隨獵犬越界追逐，邊防人員也不干預。

有一次，我和獵友雪天出獵，射殺一頭幼鹿，天黑了，找到一個山洞，我們燃起篝火，烤燒幼鹿為晚膳，嚴寒天氣下，容易感到飢餓，白雪越下越大，鹿肉越烤越香，鹿肉烤好，香聞遠近，附近的狐狸，野狗，都探頭探腦張望。我們各自拔出刀子，擇肥而割，鹿肉肥美，威士忌醇厚，正吃得意得志滿，滿嘴肥油之際，忽然森林中閃出幾條黑影，一個婦女操着西班牙口音：「先生們，你們能夠分點烤肉我們充飢嗎？救救我們孩子吧。」（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