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我記得有人把我放置在一個偌大的冰庫裏。冰庫只有人工製造的雪白,雪白在我手上化成粉末,粉末乏力的掉回地面之際,瞬間回到自己原本的模樣。其實,我不知道甚麼時候軀體變成一件物件,或許在別人的眼中我的形狀與內在都是不具有情緒的東西,可以順勢可拋,隨手可棄。只是,我也不太明白為甚麼被扔在冰庫裏,那裏只有一個浴缸,浴缸中有一張像毛毯的物件。我還記得,當精神處於晃動的狀態時,毛毯是會停留在半空中和我對視。
我知道,它沒有五官,怎麼會有和我對視的可能。然而,我一直在觀察毛毯上是否有無形的物件驅動着它,抑或有無形的人類施予了某種法術。它的狀態有時像河流中的水,起伏不會太大,有時像一張和我熟悉的紙張,筆直的線條超越了我挺直的脊梁。本來,我是沒有打算將浴缸視為床鋪,可時間是會折騰人類的身體,所以我無法保持站立的姿勢,唯有想像它是搖籃,四周是春天的花草,而不是北方的嚴寒。我不太記得,在掉進搖籃之前,自己是否有圍繞它手舞足蹈,像是在進行一種特別的儀式。
記不起來就算了。但搖籃的溫度還是有的,雪白的粉末沒有吹進它的軀體。在我躺下去的時候,天空的飄浮立即往上到下,不疾不徐,像是鏡頭被調整為緩慢的速度。我觸摸了它,它也成為我的伴侶,畢竟只有它擁有抗寒的能力。頃刻,我不得不想起氧氣還剩下多少,或者應該說我現在仍然可以胡思亂想已是一種奇蹟。呵欠的淚水模擬了毛毯曾有過的影子,我也決定關閉可以關閉的一切,任有腦海中的大海東去,使浪濤永遠沒有盡頭。
有一段時間,我已經沒有夢見高塔。母親說,高塔已經成為我們居住的地方,它是我們的家,是我們可以倚靠窗戶與大樹對望的故鄉。如今,我的上衣袖子越來越長,長得像舞女油亮的長髮。不過,顏色受到冰庫的感染,使雪白的環境出現月亮的光芒。我在浴缸站着,聽見有人呼喊我不知道的名字。突然,鏡頭快速捕捉冰庫的崩塌,我也毅然離開溫暖的毛毯,毛毯沒有發生異樣的變化,純粹依附在搖籃的懷抱。現在,盡頭才是我的方向,高塔才是我的宿命。我在粉末紛飛的空氣之中尋覓自由,尋覓天地之外不熟知的地方。夢遊,我是需要夢遊,只有夢遊可以實現我的夢想。她問我,夢想是甚麼,是否還是能在高塔遇見熟悉的人。我沒有說話,冰庫的殘骸落在對面的森林。結果,袖子受到風的啟發,開始學習窗外的鳥飛翔,告訴我們它也需要夢遊,需要一張釋放溫度的毛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