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紮師兄系列」首兩部曲由招振強監製、韋家輝為編劇主力,內容變奏自葉潔馨與梁淑怡攜手打造的百集長劇《家變》(1977)──《新紮師兄》(1984)繼承了其家庭倫理格局,《新紮師兄續集》(1985)則延續了其廉政公署辦案主軸。有趣的是,周潤發在《家變》是個廉署人員,多年後在《新紮師兄續集》就淪為廉署的調查對象。時隔兩載,系列最終回《新紮師兄1988》(1987)為無綫電視二十週年台慶劇,蕭顯輝領軍的創作組嘗試跳出舊有框架,所謂新人事、新作風,不僅令故事本體和人物設置發生巨變,同時撮合了鮑方、高雄、林嘉華、梁朝偉這跨越老中青三代的四生陣,致使「杰佬」張偉杰(梁朝偉飾)的戲份大不如前。
新加入的三位男主角同樣來自「江湖」,皆因劇本架構已由原來的警匪題材轉向江湖、黑幫、英雄路線。敘事焦點的改變,乃順應當時以吳宇森作品《英雄本色》(1986)為首的香港電影主流氣氛,幫派仇殺、毒品交易、盜亦有道等元素順理成章地化作《新紮師兄1988》的主旋律,火爆的槍戰殺戮場面和不按常規的警黑鬥法場口多不勝數,比例遠超首兩部曲。《英雄本色》熱潮更導致吳宇森的倉底貨《英雄無淚》(1986)得以解凍,該片講述高雄飾演的僱傭兵到「金三角」逮捕毒品大王;而《新紮師兄1988》的釋囚程君澤(林嘉華飾)則冒險到該區持槍火併,憑一己之力逃出生天,成為毒網贏家,過程極之誇張化和浪漫化。
蕭顯輝團隊既要模仿吳宇森電影,也要將個人命運和城市命運連結。杰佬先被調職到O記,後搬離警察宿舍,又要面對家人、好友、上司等移民外國,連女主角程月如(鄧萃雯飾)和方敏盈(邱淑貞飾)最終都離開了這個傷心地。移民情緒被激化到沸點,除了插曲〈Don’t Say Goodbye〉和〈孤身走我路〉具有「非走不可」的意涵,杰佬遠赴美國向岳父交代妻子巧宜(曾華倩飾)死訊前,舅父冬(許紹雄飾)叮囑他勿在金門橋自殺,要死都要回港才死,後來加拿大華僑富商蔣生(譚一清飾)對契女敏盈說得更直白:「我離開咗,我好唔放心你。事關香港呢個社會太複雜,係唔適合我,更加唔適合你,早啲離開未嘗唔係一件好事。」
身邊的人個個一去不返,往往令留下來的人孤獨無比。難怪杰佬的情緒起伏幅度遠大於從前,「仆街」一詞甚至在劇裏出現超過十次。杰佬陷入了歇斯底里的狀態之後,形象不再健康正面,而是黑暗陰森、殺氣騰騰,尤其是妻子之死讓他一度走火入魔,化身《閃靈》(The Shining,1980)的主人公傑克·托倫斯(積尼·高遜飾),編導試圖向荷里活恐怖片取經,利用空間的突變和人物的異化,涉足心理驚悚世界,在文本的跳躍過程中,展現出膽識和銳氣。縱使杰佬的精神狀況失控,仍保有一絲嫉惡如仇的理智,其後用冷酷無情和濫用職權等方式伸張正義,藉以駕馭心理健康障礙。如此劍走偏鋒的辣手神探角色,也許非梁朝偉莫屬。
教人意想不到的是,杰佬與王亞定(秦沛飾)這對「既生瑜,何生亮」的O記雙雄,明明關係對立,竟然合作無間。秦沛和梁朝偉同屬《癲佬正傳》(1986)和《人民英雄》(1987)的一員,二人的演技分別在第六屆和第七屆香港電影金像獎裡備受肯定。《癲佬正傳》為當時極少數探討精神病患問題的香港電影,梁朝偉和秦沛皆飾演具攻擊性的精神病患者;直到《新紮師兄1988》剛剛播出,《人民英雄》便趁勢上映,片中梁朝偉是個打劫銀行的青年,秦沛則是重案組總部警官張Sir,跟出身重案組的「新紮師兄」張偉杰可謂「同姓三分親」。事實上,其時無綫劇集與港產片之間的選角理念和人物設定,經常相互影響、相互促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