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份,信箱迎來了最特別的「信客」。
也是一個週末的早晨,我照例打開信箱,發現裏面躺着一個細長的玻璃瓶,瓶中有張捲成卷兒的紙條。取出來展開,上面寫着:「尋找愛讀書的你。如果你讀到這張紙條,請明天下午三點帶上你喜歡的一本書,到街心花園的長椅。我們將進行交換閱讀。」
沒有署名,只有一個手繪的狐狸圖案。
「這是甚麼?」我問母親。
母親眯眼笑了,一副了然於胸的神情,又帶點得意地回答我道:「大概是『信箱計劃』吧。老周家的孫子搞的,說是讓鄰居們都出來做『奔現』的朋友。」
我將信將疑,但第二天還是帶了一本《小王子》按時赴約。讓我驚訝的是,長椅上已經坐了五個人:有捧着《百年孤獨》的,有拿着《呐喊》的,握着繪本的小女孩由她媽媽陪着,還有一位老先生,膝上放着《唐詩三百首》。
我們都沒有多說話,連拿着繪本的小女孩也怯生生的。微笑致意後,我們互換書籍,並約定好下週同一時間再來這裏交換閱讀。
陽光透過梧桐樹枝灑在書頁上,偶爾有路人好奇地看我們一眼,而後微笑着走開。
那個下午,我在《百年孤獨》的扉頁上發現一行鉛筆小字:「五棟白百柏,歡迎來討論馬爾克斯。」下面是微信號碼。
春天來時,我們的信箱文化已經蔚然成風。有時是分享自家做的小面點,有時是推薦好書,有時只是簡單的一句問候。我成了信箱交往的積極參與者,開始留意,誰家有甚麼需要幫忙的,或是該給誰家送問候、送祝福了……
昨天,我打開信箱,發現裏面躺着一封特別的信,那是來自社區居委會的感謝信。信中說,我們這條街被評為「最美鄰里街區」,信箱的故事也被記者寫成報道,刊登在了本市的晚報上。
我拿着信,想起安裝這些信箱時我的不屑。如今,再看這些小小的灰綠色盒子,我發現,它們不是冰冷的鐵皮容器,而是裝滿溫情的寶盒。
傍晚,我坐在窗前,給一位搬去他處的鄰居寫回信。母親端來茶點,看我認真書寫的樣子,輕輕說:「沒想到吧?老樣式、慢方法也有特別的魅力和不一樣的好處。」
我點頭,筆卻未停。窗外,夕陽給整條街的信箱鍍上了一層金邊。讀美院的女孩畫下了這幅景象,她告訴我,她要把它做成新的明信片,做一大摞,寄給所有曾經和正在這條街上生活的人。
信箱靜立門前,內裏已裝滿整條街的心意。
科技再發達,微信再豐富的表情包,終究還是替代不了等一封信的期盼,更替代不了一張塗滿墨蹟的信紙的溫度。
現在,那些灰綠色的小盒子,已經成了我們街坊間的生活讀本,讀本上日日續寫着新的篇章。(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