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那天起,文敏漸漸打開了心結。她不再躲著鏡子,開始跟著復健師做面部按摩;也不再拒絕出門,更會戴著嘴帽,和劉旺一起去公園散步,聽阿玲唱她教的兒歌。有次路過唱片店,櫥窗裡還擺著她當年的專輯,劉旺指著專輯封面說:「你看,大家還記著你呢。」
1980年春天,當文敏突然提出「我們別離婚了」時,劉旺正在廚房熬薑糖。搪瓷缸裡的薑糖冒著熱氣,他轉過身,眼眶瞬間紅了:「我從來沒想過要離婚喎!」
後來,劉旺減少了拍戲的頻率,和文敏一起創辦了一個小型音樂教室,主力教授小孩子唱歌。教室就開在九龍老區,裝修很簡單,牆上掛著文敏當年的演出照片,也貼著孩子們的塗鴉。文敏教孩子們唱歌,劉旺則偶爾會來教他們打拳——他說:「既要學會唱溫柔的歌,也要有保護自己的力氣。」家長們對只需要交一份學費,卻有兩項活動都大表讚許,口碑亦愈來愈好。
剛開始,有人認出文敏,會小聲議論她的疤痕,但她從不躲閃。有次一個孩子突然發問:「王老師,你的臉怎麼了?」文敏笑著摸了摸孩子的頭:「這是老師人生裡的一道印記,就像你們畫紙上的線條,雖然不完美,但也很特別。」這可能是文敏第一次如此輕描淡寫地為自己的不幸作一個漂亮的解釋。
日子一天天過去,音樂教室的名氣越來越大。1985年,有電視台來採訪文敏,鏡頭裡的她,臉上帶著淡淡的疤痕,卻笑得從容又溫暖。她對著鏡頭說:「我曾經以為,毀容是世界末日,但後來我發現,真正重要的不是臉,是心裡的光。只要心裡有光,走到哪裡都能唱歌。」
採訪播出後,很多人被文敏的故事打動。有人送來鮮花,有人寫信鼓勵她,還有當年的影迷特意來音樂教室看她。更讓她驚喜的是,警方通過當年她提供的「虎頭紋身」線索,加上新的證人舉報,終於抓獲了當年潑硫酸的兇手——正是那個被劉旺教訓過的副導,因懷恨在心才策劃了報復。
那天,劉旺拿著警方的通報,衝進音樂教室,興奮地對文敏說:「兇手抓到了!我們終於等到這一天了!」文敏看著通報,眼淚掉了下來,卻笑得比誰都開心。
時光荏苒,轉眼到了2024年。王文敏和劉旺的音樂教室已經培養出了不少熱愛音樂的孩子,阿玲也成了一名音樂老師,和父母一起打理教室。秋天的時候,他們一家人去了廣東鄉下,在那裡種了滿院的菊花——這是劉旺當年在醫院裡許下的承諾。
某個清晨,王文敏坐在院子裡,看著劉旺給菊花澆水,阿玲帶著孩子們在花叢中唱歌。陽光灑在她的臉上,疤痕已經淡得幾乎看不見,她閉上眼睛,聽著熟悉的歌聲,嘴角露出了溫柔的笑容。
她想起1966年那個夏天,自己背著吉他去參加歌唱比賽,心裡忐忑不安;想起1979年那個黑暗的傍晚,以為人生就此崩塌;又想起後來的日子,有愛人的陪伴,有女兒的懂事,有孩子們的笑聲。原來人生就像一首歌,有高潮也有低谷,有激昂也有溫柔,但只要不放棄,總能唱出最美的旋律。
劉旺走過來,遞給她一杯剛泡好的菊花茶。「在想什麼呢?」他笑著問。
王文敏接過杯子,暖意從指尖傳到心裡。「嗯……我一直在想」她看著劉旺,眼裡滿是愛意,「幸好有你,陪我唱完了這首歌。」
院子裡的菊花迎著陽光盛開,歌聲在空氣中飄蕩,歲月靜好,溫暖而綿長。◇(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