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旺的拳頭在被子裡握得緊緊，直至指節泛白。虎頭紋身——這個細節像飛速回帶的錄影機，猛然從他他混沌的記憶裡搜尋。去年拍《江湖恩仇錄》時，確實有個副導總圍著文敏轉，某次慶功宴上，那人借著酒勁拉著文敏的手腕，說要帶她見「能讓她更紅」的老闆，結果被劉旺當場一拳打翻在地。當時大家都以「大家都飲多了」來拉圓場，趕上來拉開兩人。後來那副導再沒在片場出現過，他原以為是對方知難而退，卻沒想會埋下這樣的禍根。

　「為什麼現在才說？」劉旺的聲音啞得像被砂紙磨過木頭，他不敢望著文敏，怕從她眼裡看到自己的失職。

　王文敏偏過頭，望向窗外灰濛濛的天。窗簾拉得很嚴實，只漏進一絲光，在她疤痕縱橫的臉上投下一條窄窄的亮帶。「說了又能怎樣？」她輕笑一聲，嘴角的疤痕扯得生疼，「警方查了三個月，連個人影都沒抓到。我怕……我怕你去找他拼命，你是武打明星，但他們是真的黑社會啊！」

　劉旺的心像被什麼東西狠狠捏碎，疼得喘不過氣。他一直以為自己是文敏的依靠，是為替她擋風雨的人，偏偏在這點事上面她埋下了禍根，更重要是自己忘了她個性中的堅韌——哪怕臉毀了，她還在替他擔心，怕他出事，就讓他更難受。那天晚上，劉旺沒再說話，只是整夜抱著文敏，聽她在半夢半醒間偶爾發出的呼氣聲，像極了當年她第一次登台前，躲在後台緊張得發抖的模樣。

　植皮手術的效果雖不完美，但醫生說只要堅持護理，疤痕會慢慢淡化。劉旺把變賣房產和道具的錢都存進了文敏的帳戶，自己則租了片場附近的小劏房，一邊接戲賺錢，一邊擠出時間陪她復健。有次文敏對著鏡子發呆，手指輕輕拂過臉頰的疤痕，劉旺從身後抱住她，把剛買的磁帶塞進一部手提錄音機——播出的是她當年唱紅的《星空搖籃曲》。熟悉的旋律響起，文敏的肩膀輕輕顫抖，卻沒再掉眼淚。

　「你還記得嗎？」劉旺貼著她的耳朵輕聲說，「你第一次拿歌唱比賽亞軍那天，說以後要把自己的歌錄成磁帶和唱片，讓全香港的人都聽到。現在你的願望早就實現了，這點疤痕，算不得什麼。」

　文敏轉過身，看著劉旺眼底的紅血絲——他為了趕戲，已經連著三天沒睡好。她伸手摸了摸他的黑眼圈，輕聲說：「別累壞了，我沒事的。」

　真正的轉變，是女兒阿玲帶來的。那天阿玲在外婆的陪伴下回來，手裡抱著一幅畫，是她在學校畫的「我的媽媽」。畫裡的王文敏，臉上沒有疤痕，紮著馬尾辮，手裡拿著麥克風，像極了文敏當年登台的模樣。「媽媽，老師說你唱歌最好聽了，」阿玲拉著文敏的手，仰著小臉說：「我以後也要像媽媽一樣，站在舞台上唱歌。」女兒對變了樣的媽媽沒有抗拒，不知是外公外婆早有指導，又或者母女心靈相通，沒有女兒會嫌棄母親的樣子，她的心一直都沒有變，仍是那樣溫柔善良。

　文敏細細端詳著畫，又望著女兒亮晶晶的眼睛，突然紅了眼眶。她蹲下來，把阿玲摟進懷裡，聲音帶著哽咽：「好，媽媽教你唱。」◇（待續＼逢星期一見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