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民強指尖剛觸到青銅面具,鏡中昭奴虛影突然暴睜雙眼。蛇紋金文「驪山璧」三字灼如烙鐵,燙得他踉蹌撞翻藥碗,偏又在天將亮未亮時,怕會吵醒內堂的老黃和關老頭,幸虧徐民強向來是條硬漢,一咬牙又忍住了。
「掌櫃的!」阿二抄起門閂要砸銅鏡,卻被徐民強攔住。褐黃藥汁在地上蜿蜒成蛇形,竟與徐民強背後紋路一模一樣。二人立時呆了半晌,稍視又未有特別,折騰了大半夜,這時亦筋疲力盡,他只想先睡上一覺,於是著阿二告訴老黃自己病了,要休息一天。偏巧阿二轉身時,徐民強瞥見他後頸浮現細密鱗紋——正是那日沾了「糖果」的位置!
「今晚收舖後去請金巡長,著他子時之前過來。」徐民強抓起面具,內側血珠突然滾落,在桌面拼出「丑時三刻」四個字,他隨手擦去痕跡,接著說:「就說……杜家要開陰門。」
丑時的梆子聲剛響,徐民強戴著青銅面具翻進杜家後院。
海棠樹下,杜依依正用銀簪挑著盞白色燈籠。她褪去洋裝,改穿素白交領襦裙,腰間卻系著條鮮紅帛帶——那是楚地葬俗中的「引魂絛」。
「徐掌櫃精神不錯呀!」她低下頭,指尖撫過燈籠上刻的「昭陽」二字,「你如此聰明,但又可知我為何非要毀掉水晶棺?」
燈籠忽明忽暗間,徐民強看清她脖頸纏繞著幾乎透明的絲線,線頭延伸至陰影處——那裡坐著個穿壽衣的老嫗,手裡緊握著把青銅剪刀。
「杜老夫人?」徐民強倒吸涼氣。三年前報紙登過杜家主母暴斃的消息,此刻這「死人」卻咧嘴一笑,露出鑲金的牙齒。
杜老夫人手中的青銅剪刀「咻」地一剪,杜依依頸間的絲線應聲而斷。
「徐掌櫃,你當我是死人?」老嫗嗓音沙啞如磨砂,鑲金的牙齒在燈籠光下泛著冷光,「杜家養了我三十年,就為等今晚。」徐民強面具下的瞳孔驟縮——那剪刀刃上刻著細密的符文,與關老頭密室裡的《鎮魂錄》同出一轍。
「水晶棺裡鎖著的,從來不是我的真身。」杜依依輕笑,指尖劃過燈籠紙面,「而是昭陽將軍的怨魄。」
燈籠忽地驟亮,映出燈罩內側密密麻麻的朱砂咒文。徐民強這才看清,那根本不是尋常的紙燈籠——燈骨是人指骨拼接,燈衣則是硝制過的人皮,薄得能透光。
「當年楚巫用九名童女鎮墓,昭陽卻借屍還魂,附在我身上。」杜依依的聲音忽然變得蒼老,「杜家假意收養我,實則是用換命術,想奪我的『陰壽』。」
陰影裡的杜老夫人突然站起,壽衣下擺露出雙三寸金蓮——可那繡鞋尖上,竟綴著兩顆青銅鈴鐺,與杜依依腕間的一模一樣。
「你以為周世襄為何要搶九音塤?」老嫗陰森森地笑,「德國人給的『不老術』,需以十二陰器為引……而杜家,早和日本人做了交易。」
徐民強猛地想起松本手中的青銅司南,還有那些從防毒面具裡鑽出的青銅蛇。
「所以你不是杜依依。」他緩緩後退,「你是……」
「我是昭奴。」燈籠「啪」地炸開火星,照亮杜依依半邊腐爛的臉,「也是杜家三代人的『續命丹』。」
話音未落,院牆外突然傳來整齊的皮靴聲。杜老夫人臉色大變,青銅剪刀作勢護身,背向院子腳步踉蹌地正退入後園內。
「快走!金秀連帶人來了!」杜依依推了徐民強一把,「去棲霞山找蓬萊鏡!松本要用它照出……」杜依依依舊俏麗的半張臉容倒映在徐民強眼內,但隨著一聲槍響。杜老夫人額心綻開血花,手中剪刀「噹啷」落地。金秀連的身影出現在月門處,警服下赫然露出日軍制式皮靴。更駭人的是,他腰間配槍竟泛著青銅塤片的異樣光芒。◇(待續/逢星期一見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