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程夫人很準時,第二晚同樣時段,照舊在梳妝台前梳頭,照樣唉聲嘆氣。
「程夫人,你這樣梳頭,看不見,摸不着,是永遠梳不好的,讓我幫幫你吧。」早已立在她身後。
「啊,順嬸,為甚麼會在這裏?我打擾你嗎?」程夫人一臉愕然。
「沒有。半夜必醒,是慣例。反正難以再睡,幫幫你,聊聊天,解解悶,何樂而不為。」
「也好,這把頭髮,是我的最愛,總是理不好,梳不美。有你幫忙,求之不得。」看來,程夫人對妝容,十分在意。
「那,讓我試試吧。」協助女鬼把頭放回頸上,拿着傳統的硬骨梳,手捏頭髮,逐一慢慢梳理。
「夫人,根據我的記憶,你原本的居處,應該不是這裏。對嗎?」打開話匣。想起昔日的鬼屋,現已建起華廈洋房了。
「你說得對,這裏並非我的祖屋,是我死後到處尋覓的。」
「人死了,不應是入土為安嗎?為何你會變成無主孤魂?」
「說來話長。我的身世,不是秘密,可告予你知。」
「記憶中,我本是民國時代,上海的名門望族,富甲一方。為逃避抗擊日本及繼後的連年內戰,全家遷徙逃亡,輾轉抵至這個南方邊陲小城,並購入一間西洋別墅為家。我患有先天性小兒麻痺症,向來不良於行。再經過不斷流亡轉折,病情惡化,演變成中風,半身癱瘓,終日卧病在床,飲食起居,日常生活,都需傭人調理。父母只有我一個獨生女,耽心去世後沒有親人照顧,於是利用相親,千挑萬選,為我入贅了程姓丈夫。夫君表面品性純良,唯唯諾諾,對我照顧有加,誰料當我父母相繼去世後,便反臉不認人,終日花天酒地,夜夜笙歌,對我更是苛索不輟。」
「人心不蠱,他是個騙子。」
「幸而,父母對他肯娶一個殘疾人,早有戒心,而留有後着。夫婦分產,別墅永歸我名下,僱用一個女傭,所有工資,生活費用直接由銀行過數支付,別人無法領取,保障了我的權益,無後顧之憂。丈夫不得要領,最後只好掠取所有現金,珠寶首飾和古董,悻悻然離開,我不致窮途潦倒,一無所有,繼續獨住祖屋, 與女傭相依為命。」
「你既有房產,不愁衣食,又有人照拂,為何淪落如此?是否女傭挾帶私逃,把你拋棄了。」(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