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時三刻,徐民強待當舖一干人已入睡後,獨闖虎丘塔。塔門洞開的瞬間,九音塤與懷中銅鏡同時震顫——也不知是兩件古物產生共鳴,抑或徐民強心底掠過的陣陣寒意所致。
「徐掌櫃果然守信。」杜依依的聲音從塔頂飄落,月光順著琉璃瓦縫隙淌在她褪去洋裝的纖長身形上。此刻她著一襲淺藕荷色綾緞倒大袖上襦,衣襟邊縫繡的鴛鴦戲蓮蘇繡在暗處泛著微光,下擺收進霧藍色馬面裙。十二幅湘裙隨風輕搖時,精巧的縐縷銀線暗紋在裙門處若隱若現。外罩的月白紗褂幾近透明,腰際雙魚玉佩隨動作輕叩,與腕間人牙鑲嵌的青銅鈴鐺譜出詭麗和聲。
她將烏雲般的長發綰成橫愛髻,斜插一支鎏金點翠鳳首簪,鬢邊簪著朵將謝未謝的晚香玉。耳垂搖曳的翡翠水滴燈下透青,與頸間東陵玉項圈的絲絛相互映襯。赤足踏過積水青磚時,濕漬在裙擺暈開的深色輪廓,與纖巧腳踝形成蒼白與墨色的詭異對比。左手撐著柄湘妃竹骨油紙傘,右手小指翹著的蘭花指間,還捻著張畫滿朱符的黃表紙,絳色符咒在幽光中宛如滲血。
徐民強正要開口,地面突然塌陷。墜落間他瞥見塔底全景——
三千陶俑列成軍陣,每具俑心都嵌著塊青銅塤片。杜依依赤足立在陣前,手中「江口沉銀錠」正滴落漆黑水珠,在積水青磚上漸漸匯成巨大的銜尾蛇圖騰……
徐民強跌坐地上時,九音塤迸出刺目血光,但他死死攥住不鬆手。霎時三千青銅塤片齊震,蛇紋裂隙從陶俑身軀綻開,在空中織成血色羅網。
「這才是真正的『郢都鬼工』。」杜依依腕間銅鈴叮咚,黑水順著腳踝漫上陶俑。她蹲身撥弄徐民強耳後傷疤,冰涼指尖讓灼痛驟然加劇:「昭陽將軍的陰兵俑,需以血契者心頭血喚醒……你三年前就該死在楚墓裡。」
閃回斷片刺入徐民強腦海——軍營潰散之夜,同袍們舉著火把掘開青磚墓道,卻在主棺前瘋癲發狂。他耳後被流矢劃破時,棺中滲出的黑霧正鑽入傷口,而那些臉生蛇鱗的弟兄,與眼前陶俑別無二致!
浮空的江口沉銀錠突然炸裂,「大西大順」四字化作金粉紛揚,露出內層暗格。一卷戰國帛書飄落,徐民強搶在杜依依之前抓住殘卷,朱砂繪就的十二陰器方點陣圖映入眼簾。
「西江沉銀鎮巫峽,血鼎照魂鎖邙山……」晦澀銘文中,既有老黃教過的古篆,亦有陌生異文。掌心猝然刺痛——帛書夾層竟藏著半枚玉觿,尖端蟠螭紋與關老頭密室銅鏡如出一轍。
杜依依冷笑搶塤:「張獻忠沉銀江底,為的就是藏這枚『破陣觿』。可惜他至死不知,血契者才是真正的鎖鑰……」話音未畢,黑水化蟒纏住徐民強。塔頂忽傳爆炸聲,日本商社的松本率防毒面具士兵破牆而入。
「杜小姐,帝國承諾的永生秘法該兌現了。」松本舉著瘋轉的羅盤,士兵們扛起青銅司南造型的古怪武器。杜依依腕間銅鈴急響,三千陰兵俑眼窩鬼火大盛,列於兩軍之間形成對峙之勢。
徐民強趁機咬破舌尖,將血噴在玉觿之上——◇(待續/逢星期一見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