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世襄走後第七日,徐民強在整理關老頭密室時,碰翻了一隻鎏金錯銀奩。銅鏡滾落的瞬間,鏡面泛起漣漪,映出的卻不是他的臉——十二歲的昭奴跪在青玉階前,素紗衣下脊骨嶙峋,顯出別樣的詭異。楚巫用朱砂在她左頰刺下「奴」字,昭奴全程咬著牙,半聲也沒有哼過,因為她知道這是她的命,血珠滴入青銅碗,與另八名庶女的血混合,留待稍後施法時用。
「昭陽將軍戰歿,爾等以血飼棺,護主魂千年不散。」大祭司的骨鈴搖響,女童們腕間蛇鏈叮噹。鏡中畫面忽轉,棺槨合攏刹那,昭奴咬破舌尖,將血抹在陪葬的青銅塤上……
「那是血契的源頭。」關老頭的聲音從背後傳來,一下子驚破了徐民強的幻象。老人枯指撫過銅鏡邊緣的蟠螭紋,他從頭到尾將傳說與搜括出來的證據俱說出來:「昭奴用怨血改了契約,要後世開棺者代她永困墓中。」
「那批庶女之中,昭奴是最聰明的,可惜就是出身不純正,到後來只有為家族而犧牲。她唯一可以做,就是要讓最貪婪的人代替她承受千萬年的痛苦。」徐民強耳後蛇紋驟痛,鏡中竟浮現杜依依的身影——她正在杜家祠堂,將周世襄的懷錶按進神主牌凹槽。
當夜暴雨傾盆,徐民強被塤聲驚醒,自從上次一事,徐民強發現九音塤的神妙之處,從此將塤帶在身邊,寸步不離,生怕會再有人來搶。
貨倉角落的血沁鼎無端滲水,那個鼎高有五呎許,鼎口比平常的井口更大,深不可測。平常日子都是放在貨倉一角,也許這天因為暴雨驟來,漏得滿鼎是雨水。鼎內浮著半塊懷錶殘骸,這時衝到貨倉救貨品的幾名員工中,包括徐民強和阿二。
「是周世襄的!」阿二用火鉗夾出懷錶,表蓋內側的符文正在融化,徐民強一手將表懷表搶來,說:「這刻的是……是鎮魂咒的反寫!」
在關老頭及老黃指導下,徐民強用刀尖刮下表蓋鏽跡,露出極小一行德文:「柏林靈學會贈杜氏,1913.9。」老黃盯著殘片,突然劇烈咳嗽:「難怪周世襄要搶九音塤——德國人要集齊十二陰器,造什麼『永生軍』!」
窗外乍響驚雷,血沁鼎內黑水翻湧,漸漸凝成一張人臉——正是三年前失蹤的燕京大學考古教授!
「小心!」
教授的面孔突然鼓起來,迅速裂開,無數黑蟲從鼎中噴湧。徐民強抓起九音塤吹響,蟲群在淒厲塤聲中化為灰燼,似在水中燃燒,連雨水不消片刻給蒸發掉,鼎底卻顯出一行鳥蟲篆:「郢都鬼工,西江沉銀,血鼎照魂,三器聚,陰門開。」
次日清晨,大雨仍連綿不斷。但徐記當舖照常營業。巡長金秀連冒雨送來密函。信封上印著並蒂蓮火漆,拆開竟飄出杜依依常用的白檀香。
「徐掌櫃親啟:
周世襄乃柏林靈學會第七代實驗體,飲過不老泉的活死人。若不想蘇州城變鬼域,三日內攜九音塤至虎丘塔——你欠昭奴的命,該還了。
杜氏胭脂鋪依依」
信紙背面拓著半枚唇印,朱砂色在雨中漸漸暈開,竟顯出一幅地圖:虎丘塔下楚墓的密道,與徐民強在鏡中所見一模一樣。徐民強正自沉思這杜依依與昭奴是怎樣的關係時……
「掌櫃的!」阿二突然捧著帳本衝進來,「今早盤貨,江口沉銀錠……不見了!」
徐民強撫過九音塤底部的血契銘文,發現蛇紋已蔓延至脖頸。窗外雨幕中,穿洋裝的年輕人(杜依依)正站在街角,腕間青銅鈴隨雨聲輕晃,腳下積水蜿蜒成為長蛇狀。◇(待續/逢星期一見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