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格·韋替替導演的《雷神奇俠4：愛與雷霆》（Thor：Love and Thunder，2022）延續了《雷神奇俠3：諸神黃昏》（Tho：Ragnarok，2017）的搞鬼作風，不過片首基斯頓·比爾的成魔弒神戲，顯然十分暗黑。還記得上回套用了「出埃及記」和「挪亞方舟」等有關毀滅與重建的典故，而雷神托爾淪為奴隸和角鬥士，再現《帝國驕雄》（Gladiator，2000）無懼打壓、嚮往自由的雄心壯志；難怪今集權力地位至高無上的天神宙斯，由《帝國驕雄》和《挪亞：滅世啟示》（Noah，2014）的主人公羅素·高爾飾演，另一全新角色屠神者戈爾則是《出埃及記：神王帝國》（Exodus：Gods and Kings，2014）的摩西基斯頓·比爾。再者，羅素·高爾和基斯頓·比爾分別扮演過《超人：鋼鐵英雄》（Man of Steel，2013）的超人生父和基斯杜化·諾蘭《蝙蝠俠》三部曲的蝙蝠俠，角色涉及DC漫畫公司兩大標誌性人物。由此可見，星味冠絕漫威電影宇宙第四階段的這一集，選角不只依據兩大巨星的名氣，更取決於其為人熟知的銀幕形象，以及導演二度闡發的反帝意志。

故事透過「遇神殺神」的叛逆戲碼來呈現諸神自私自利，體制岌岌可危，無異於上集導演針對聖域界美化歷史和經歷末日教訓的批判性筆觸。所謂「諸神黃昏」和雷霆戰鎚，令人聯想到北歐神話《諸神黃昏》、理察·華格納歌劇《尼貝龍根的指環》中的第四部《諸神的黃昏》，還有尼采著作《偶像的黃昏：或怎樣用錘子從事哲學》。如今看來，此系列如非早有鋪陳，今集便難以讓「偶像的黃昏」有跡可尋──從「一個錯誤的歷史」，過渡到一個關於信仰危機的寓言。觀眾只要從聖域界遺民子女這群小粉絲的角度出發，不難看出他們偶像的偶像不過是個肥腫難分的神級昏君，而敵人的偶像則是個名不副實的三流神祇。托爾和戈爾可謂正邪不兩立，諷刺在於，二人的信仰境遇何其接近，最令人無法容忍的是，偶像身為王者但對人民漠不關心，既崇尚享樂，又用所謂安全至上來蒙蔽善男信女，說法荒謬絕倫，身影離地萬丈。

神聖大會一場，以宙斯為首的奧林匹斯諸神遭遇空前的管治危機，竟然墨守成規，採取躺平主義，托爾眼見宇宙帝國墮落如此，信仰即時崩塌，之後更一劍刺穿了宙斯的身體。其實信仰崩塌很容易讓人走向對立面的極端，有些人仍會客觀看待之前的信仰，只是變得消極迷茫，另一種人會全面否定過去，變得主觀、衝動和固執。正如戈爾在信仰崩塌的情形下旋即把偶像消滅，這種由自我懷疑到犯上作亂的思想蛻變過程似乎沒有經過深思熟慮，如此輕率、暴戾、缺乏包容的舉措在一些人眼中，非關大逆不道，皆因有人死有餘辜。另一邊廂，被綁架至暗影域界的大批新聖域界兒童，跟戲外的漫威忠實擁躉的精神寄託幾近一致，他們崇拜如日中天的超級英雄多於老氣橫秋的滿天神佛，無怪乎片尾彩蛋中重傷未死但榮耀盡失的宙斯，對於人們不屑敬畏神明而改為崇拜超級英雄感到十分不滿，於是派遣兒子海格力斯追殺托爾雪恥。

無論如何，「愛與雷霆」是否意味着托爾的反擊手段必須軟硬兼施？見仁見智。只見兩位女主角充當托爾的左右護法，完全符合近年歐美電影界集體建構的時代精神。她們一個是由罹患癌症的人類科學家化身的女雷神，一個是漫威電影宇宙首位出櫃的女同性戀者，前者繼《Marvel隊長》（Captain Marvel，2019）、《黑寡婦》（Black Widow，2021）和《永恆族》（Eternals，2021）後標榜女性主義冒死崛起，後者面對宙斯一眾美女妃嬪也不忘拋媚弄眼爭取跨性平權。至於新聖域界兒童們與托爾並肩作戰的熱血高潮戲，更是「自己家園自己救」的有力佐證。當神明不再可靠，托爾的戰友就剩下寸鐵在手的戰爭兒童；當小難民被迫上戰場失去天賦童真，就連玩具也異化為戰爭武器。如果我們仍然天真地相信兒童是未來世界的主人翁，敢問這些能在彈指之間犧牲現在、扭曲未來的重大決策和嚴重後果，責任誰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