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我這樣接近六十歲的老人，每天都在懷舊，喜歡說：往事如煙。這個煙，恰似煙霧。但在我的記憶裡，往事與煙有關，而且很苦。

　三年困難時期，我還沒出生。當時小城街頭的香煙攤，有的論支賣，一整包幾毛，但很多人買不起。後來有人論口賣——買家和賣家達成協議，吸一口什麼價格。談妥點上，吸完一口，立即掐滅，等新買主。民間段子，有人一大口吸下大半根！賣煙的老人家，急得眼淚掉下來……這是道聽途說，不能成為證據。但是，香煙這確實容易讓人上癮，我到歐美國家旅遊，看過那些國家出臺許多政策——如大幅提高煙草消費稅、在公共場所禁煙、全面禁止香煙廣告。中國也有二十多座城市出台控煙令，但即使如此，當年窮得沒飯吃，許多人還念念不忘一口，看看多害人。

　香煙和白酒，究竟哪個對人危害更大？我姐看法獨特，她認為煙危害更大。喝酒，一般都在餐廳，總有一兩個菜。而抽煙，隨時隨地，站著，走著，躺著都可以。——也就是喝酒相當於看電視機，抽煙相當於迷戀手機。

　因為抽煙頑疾，我姐和姐夫吵架很多。我姐雖強勢但也沒辦法。姐夫說過：這輩子，恐怕要像最近4K修復重新進入中國電影院的日本經典電影《入殮師》一樣，等到人躺在棺材板手不能動才不抽。接著，他又狠狠補上一刀：只要手還能動，就戒不掉抽煙。

　一九九0年我到農村出差，有時生意人會塞給我同事一包兩包香煙，最上檔次的紅塔山，好像八元一包。同事不怎麼抽，逢場作戲裝社會人點一支，後來我帶回家送給姐夫。

　姐夫不領情，繼續抽低檔煙：飛馬，或是紅梅，我已經記不清了，但他拒絕的理由讓我至今記憶猶新：你這種香煙，有錢有勢的人抽，我拿在手裡，人家一看就以為是假的，因為他知道，你抽不起！

　但我在職場看到恰恰相反，近距離觀察發現，有的朋友喜歡玩魔術，把低檔煙塞到高檔煙盒裡，比如把紅梅、紅南京，放在中華牌的煙殼裡。誰會盯著香煙的小字看呢？一般只注意到大紅色的煙盒包裝。據說，當年有企業老闆也玩這一套，中華煙盒裡，有中華，也夾雜一些低檔的香煙，「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所以見什麼人遞什麼煙。

　後來，姐夫也賣煙因人而異。散裝雜牌，賣給吃低檔煙的工人，一般五元一包。整包名煙，轉讓給吃高檔煙的小工頭，比市場價便宜十元……兩相情願，各得其所，所以他樂此不疲，年復一年。再後來，他的進貨管道有點困難，我問他何苦呢？他嗔怪道：你不懂我的苦！

　一語驚醒夢中人。網上有一句名言：如果你覺得某人過得不錯，說明你和他還不熟。如果你覺得某人過得挺慘，也說明你和他不熟。是的，「眼見」不一定「為實」。即使是我們看起來很熟悉、天天微信聊天的親友，也一定有你未知的一面。所以，家人們總是說，當身邊的人都過得不好時，你也就不會覺得苦了，底層勞動人民的艱辛，往往超乎你的想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