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個故事是這樣的：

　「狗深深地愛上了狼，不幸的是他們很快就遇到了死神。

　死神說：『你們兩個只能有一個可以活下去，就來石頭剪刀布吧，輸的馬上就去死。』

　最後，狼輸了……

　狗抱著死去的狼說：『我們不是說好一起出石頭的嗎？為甚麼我出了剪刀，你卻出了布……』」

　上述是澳門「四校聯考」中文考卷的其中一則材料作文題。故事既詼諧，又悲情。按常規的立意是，從狗的角度思考，為人要厚道；從狼的角度思考，做人莫算計。這個道德寓言告訴我們︰「善有善報，惡有惡報！」

　然而，作文收上來後，我聽到了不同的聲音：「我並不認為狼是自私自利的，恰恰相反，我體會到了狼對狗深沉的愛。狼為了狗選擇了輸，付出了生命。牠們之間的愛情就像是剪刀那兩片鋒利的刀刃，張開是一致對外，合上則是永不相害。」儘管狼一向扮演著反面角色，但提出這一觀點的梁同學沒有將狼看得那麼陰險、狡詐，反而認為牠是故意出了布，輸給狗，為愛獻身。

　不得不說，學生是用善意的眼光去看待狼，想像獨特，讓人眼前一亮。然而，在這則材料中，狼是次要角色，我們看不到牠的真面目，而牠也不能復活過來，為自己的選擇辯駁。學生對狼的角色進行想像，未嘗不可，但我們不能據此論斷，狼就是正面的。畢竟，創作可以想像，但是推理則要講實據。

　說到這隻狼，我不由得想起蒲松齡筆下的那兩隻狼。一次聽課，我意外地聽到了學生的爭辯。有同學為狼翻案，認為這兩隻狼前後夾攻，有團結合作的精神。辯到後來，學生才明白到對狼的認識之所以出現分歧，是因為選擇的立場不同。細讀文本，狼的貪婪、狡詐是可以從文字讀出來的。學生若是能夠回歸作者立場，就會明白到《狼圖騰》中的狼不是《狼》中的狼。不過藉此一辯，學生也明白了，再怎樣創新的解讀，也得尊重作者，尊重文本。

　無獨有偶。去年在教《燭之武退秦師》時，學生對佚之狐的角色就有分歧。佚之狐在危難之際推薦了燭之武，最終救國家於水火，可見他是一個慧眼識才的伯樂。然而，有學生卻認為佚之狐是狡猾的，理由是佚之狐也有退秦師的才幹，而他卻將燭之武推了出去，如此一來，成則有推舉人才之功，敗又能保全其身。這個觀點令我感到有些意外，但文中的佚之狐卻只有一句話的戲份，我們看不到人物的內心。儘管，他不是文中的男主角，沒有為他開一場辯論會的必要，但這確實是一個有意思的懸案。

　上網一查，有人提出了「佚之狐乃一隻狐」的觀點，因為既然燭之武是棟樑之才，佚之狐又為甚麼不早點向鄭伯推薦呢？不然，燭之武也不會長期得不到重用，被任用前要推辭一番。此外，大臣叔蹇曾向鄭伯推薦佚之狐擔當外交重任，可見佚之狐的能力應不在燭之武之下，而他不願意自告奮勇去見秦君，一來生怕無功而返，二來擔心吉凶難料。可見，佚之狐推薦燭之武出去遊說秦師，是有私心的，堪稱「一隻狐」！

　對於這個觀點，我是將信將疑，為此還向前輩、朋友請教。李觀鼎教授認為，這個觀點不能作為講課的參考，甚至依憑。因為它遠離了課文，充斥著自以為是的想當然。語文課要在語言文字上多下功夫，尤其要把握《左傳》中敘事和人物描寫的特點。延伸教學是在把握課文之後，千萬不能喧賓奪主。同學林濤也認為，這是過度解讀，觀點主要基於似是而非的假設。《儀禮》裡有禮辭、再辭、終辭之說，燭之武一開始的推辭，在先秦是基本社交禮儀。作者的分析脫離了具體的歷史語境。至於說「佚之狐的能力不在燭之武之下」，亦缺乏史實支撐。上網再查，陳燕在《文本解讀應有度——以佚之狐形象分析為例》結合背景、敘事、語言，也認可「伯樂說」，而否定「狐狸說」。

　由此可見，對於文本中的角色解讀，講還是不講，要先做取捨。顯而易見，佚之狐不是重要角色，不是教學重點，而作文材料中的「狼」，也不是寫作重點。若是重點，就要依據文本，或是聯繫背景進行合理解讀，如蒲松齡筆下的兩隻狼。文本解讀確實因人而異，但也不是無限制的，否則就會陷入虛無主義。在治學上，培養學生務實的態度，嚴謹的作風，是老師義不容辭的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