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沒有從父親口中叔的名字，我有一種直覺，就是每次父親一提到中叔以及他的家人，這肯定不是一樁好消息。而這一次，問題又發生在中嫂身上。中嫂之前沉迷賭博，為了幫她還賭債，中叔已經要硬着頭皮向姑媽借糧，我估計經過這幾年，債務都已經還得七七八八，加上中叔在新店幾乎是半個話事人，正常來講，他們一家的生活尚算平穩。幾年前中嫂再沒有呆在家裏，姑媽請她到凍肉舖幫手，一方面大家都是同鄉，間中有講有笑，姑媽也好有一個人可以傾談，讓中嫂在老店上班，又可以打發時間，姑媽甚至覺得這樣有助她戒賭，可惜她又犯上別的毛病。

　在凍肉店裏，申請了三名年輕的勞工，大約是從外省來廣東找工作機會，中介公司為姑媽介紹，一方面他們都比較老實，而且工資相對本地人又較便宜，而他們基本上的工作與苦力差不多，現今很多本地人都不願意做體力勞動工作，唯有依靠這些勞工填補這類工種上的空缺。

　幾名外地勞工都在珠海合資租房子共住，早上一起上班，晚上一同下班，漸漸他們與舖頭的本地工人亦相處融洽，本來這是一件好事，不過有人發現中嫂跟其中一位小伙子眉來眼去，有點不對勁，甚至有在老店工作的女長工私底下勸戒過中嫂，反而給對方一個白眼，跟著一句：「你別多管閑事。」便把別人的勸告都推卻去。

　假如只發生在鋪內的事，沒有鬧開來，上班的八至十個小時，還不信他們可以生出甚麼亂子，但有些人天生膽子特別大。某一次的假期前夕，中嫂與另外兩名女工，就跟那幾名勞工相約在珠海的夜店玩樂，結果忘記了過關時間，結果一夜未歸。中叔至此才發現了妻子跟其他人返內地玩耍，電話亦聯絡不上，乃至凌晨方從同事口露出端倪。大半夜裡中叔還打電話給姑媽，呵責她何不好好幫她看管着妻子。這件事後來讓父親知道了，可就冒火了。他生氣是因為中叔連看妻子都要歸責於姑媽，說到底中嫂都差不多三十歲了，哪怕是老公又好，老闆又好，也不是會老實聽話的人，那次她一夜未歸，就連一個電話也沒有，結果第二天通關之後，她差不多在中午才回到家。凍肉舖有人傳說中叔那天在家裏等待着，待中嫂一進門便與他吵架，繼上次中嫂賭錢之後，這次中叔終於真正動氣了。

　假期過後，中叔那天中午突然出現在老店，平日因為兩家店的營業時間差不多，中叔對新舖幾乎寸步不離，這天突然出現，店內認得出他的伙記都在想可能有要事要跟老闆娘，反而是姑媽覺得有點不尋常。

　中叔進來跟她說：「誰是阿全？」那正是跟中嫂被傳有曖昧行為的勞工。姑媽向後欄指了指：「他們裡面搬貨！」姑媽一時沒有意識到何以中叔會跑過來找阿全，一個他本來應該全然沒有關聯的人。

　中叔進去後欄後不久，便傳出爭吵的聲音。中嫂從後面跑到店面，也顧不得店裡還有十多名顧客，她一邊跑，一邊叫：「快快打電話，救人呀！」原來中叔甫進去便厲聲找阿全質問，問他前幾天跟中嫂在內地幹了甚麼醜事？然後二人又不知說了些甚麼，一人用不靈光的廣東話申辯，一人用不標準的普通話問話。中叔已經五十開外，跟一個三十來歲的小伙子扭打作一團，在後欄糾纏不清，旁邊的人亦難以分開他們，結果咚一聲二人都丟進後面的河水裡，這裡以前是他們逃生的活門，現在卻成了鬼門關。

　二人沉了下去，中嫂這才知道出事的是這兩個男人，她連忙跑出去看看有沒有人可以落水幫手救人……結果一切都太遲了，兩個男人被救上來時都已然斷氣，卻仍然是相互的攬抱著，有點不惜同死的感覺。

　中嫂望著兩人的屍體都發呆了，之後她辭職，要離開這個傷心地。父親說不知道她會到哪裡工作，但幸運的是，中叔原來早買下一份高額的保險，足夠中嫂做點小生意，甚至可以安穩地過至少十年八載。很多人都覺得這算很幸運，但姑媽在中叔葬禮上的一句話，令我很驚訝。「他明明就通水性，之前還不是有幾次警察來查證，都躲在水底中混過去？怎麼一回事？」◇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