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夏花相比，春花更絢爛，除了先花後果的桃李之外，都只能供觀賞。但夏花質樸而實在，給世人視覺的美感，卻無索取的風格。許多夏花都有動聽的名字：譬如凌霄花、鳳仙花、美人蕉、太陽花……泰戈爾的詩描繪「生如夏花之絢爛」，立夏以後，月季和薔薇等開啟了「夏花迷人眼」的模式。夏花是一年之中日光最飽滿時所開之花，它充分吸收了日月之精華，有著繁榮絢麗的生命力。我喜歡夏花，不僅因為它的美麗，還有它對生命的態度，以獨特的方式解讀時令。

　沈從文曾在《沈從文家書》裡，講述他和張兆和之間的愛情：「我走過許多地方的路，行過很多地方的橋，喝過許多地方的酒，卻只愛過一個正當年齡的你。」夏天，你會驚喜地發現，很多公園和街頭的夏花漸次開花，繽紛多姿給夏天帶來清新美好，不由分說地撲向唇、眸、腦海。紅彤彤的野黃花，生長在田邊路旁河岸，它和家黃花一樣味道鮮美，而且祛熱降火。白茫茫的枝子花，生長在小灌木荒支荊棘裡，同野黃花一樣，沸水泡過煮食，爽脆可口，有解熱功能。紫綠色的白藤花，開在母藤上攀布灌木林裡，成串層疊，採個一籮筐，沸水泡過曬乾，同樣鮮嫩可口。

　但是夏花中，我最愛雙生的金銀花。枝條上是喇叭樣筒狀的花冠，長長的觸鬚似的金黃色花蕊、棒狀的青白色花苞，纖巧別致。同一花枝上，白的是新綻放的，黃的是開了一段時間的，新舊相映，黃白混雜，它讓新鮮的空氣瞬間活躍，讓日光和月光交融薈萃，金銀花的美是夏日絕美的搭配。

　我生性喜愛金黃色的花顏，譬如向日葵和《詩經》中的荇菜，都是都市難覓的亮色。在這個夏日，若是種一株金銀花，在都市的立體陽臺是很適宜的。向外婆討要了一株金銀花的幼苗，極小極小的植株，30厘米高的身段，放在陽臺的小旮旯，它借著夏季的陽光和恩賜的雨露，終於盛放得如未施粉黛的美女。

　立於喇叭形狀、金黃銀白的花前，我仔細觀察植株，筷子一般的苗條身材，藤葉鮮綠晶瑩，花朵素雅潔淨，芬芳清甜。來到家中做客的親朋好友，總會忍不住稱讚：「這花像金釵一樣。」刹那間愣住了，的確，這像金釵一樣的花朵，是夏天最美的一抹亮色。

　《神農本草經》裡稱金銀花叫「忍冬花」，因為它在零下30攝氏度也能存活，忍得住風霜嚴寒。金人段克己詩云：「有藤名鷺鷥，天生匪人育。金花間銀蕊，翠蔓自成簇。」詩裡所說的鷺鷥藤，即是金銀花。金銀花確實合了「鷺鷥藤」這名字，看花兒像一對對的情侶，相互依偎著互開在枝頭。在民間，金銀花常被蒸鎬為「銀花露」，在炎夏之季供小兒飲用。成人常直接用金銀花泡茶，作為夏季清涼飲料。適宜防暑解熱，皮膚感染和小孩防痱所食用。金銀花也像老師的奉獻情懷，總會叫人心生感動，此乃夏花的情深義重。

　有時候，看山是山，看水是水；有時候，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從簡單到複雜，夏花也變得純粹。夏天的這些花有共同特點，它們都不佔良田沃地，無論環境怎樣，都能生長。它們都非人工栽培，不用除草，不用施肥。它們都有實用價值，能供給人們食用或藥用。金銀花拼盡全力盛放，如若不採摘，過一段時日便會凋零，不可避免地一步步走向死亡，走向生命最初形態的回溯過程，這是一種輪迴的常態。只要曾在夏日綻放過，努力過，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