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有天地)第一次掉乳齒   葉子飛

牽着六歲的她走進牙醫診所,自己的牙齒好像也聞到痠軟的氣息,有點麻了起來。

腦袋裏發舊的倒轉鏈條運作着,掉乳齒的恐懼記憶驟然浮現,母親一旦知道我的牙稍有動搖的跡象,有可能臨近掉落,她一句意見都不問,默默已經狠下心來,趁我不經意時強行用兩根手指頭夾緊那顆牙齒,用上一定的力度從嘴裏扭動,便成功拿下了一顆牙。在一陣嚎哭混和一口牙血的喧鬧場面中,牙就掉落了,存在身體的一個古早零件就此換掉。

我常想,如此重要的牙齒,它們陪伴人類的壽命卻又不夠長,從乳齒到恒齒,短則五至六年,長也到不了一輩子,沒有一顆牙是從陪人由出生到死亡,更多的是老年人大多滿口爛牙或索性掉光牙齒。

我的外婆六十歲便換了一整排的假牙,晚上她會把哈囉喂玩具似的假牙模具,放在一個杯子裏浸着清水以作清潔。在白天口齒伶俐的她,晚上會成了無牙婆婆,說話時更顯得有點像大舌頭。我總愛在晚上逗她玩,每當外婆說話時,我便裝作聽不清楚,其實是我覺得無牙說話的聲音十分可愛,跟嬰兒未出牙時相同,一個笑容已經能夠融化身邊的人,老人也一樣。

實在沒膽識複製母親的脫牙絕技,六歲的她門牙後排的恒齒急不及待地冒出頭來了,醫生用了點麻藥不消兩秒便拿下了兩顆牙,禪位給後面的大牙齒。她說不會痛,卻有哭,大概第一次掉乳齒都是驚嚇風格的回憶。

牙齒是幫助發音的部件,但若回到最初最真的時刻,如襁褓中的嬰孩不必說話,一個笑容便足以溝通善良和快樂。這是牙齒的陪伴期限的寓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