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煮蛋剛剛離鍋，便要藉濕氣用紅紙擦一擦，象徵喜慶的顏色落在蛋殼上，也留在母親的指甲縫裡，紅印可以如妝，亦可以如同傷痕。生日當天，母親叮囑我必須吃掉一顆紅雞蛋，說蛋殼一碎，便能替壽星解除一難，人才能平安無事地長大一歲，那些外婆教給母親的，傳統也好，迷信也罷，母親都會盡力教給我們，或許因為相信，或許因為惦記著過往。

一碎、一歲，祭掉一顆生靈，來換取另一顆生靈平安健全。要長大成人，為我而犧牲的，又何止一顆雞蛋？三十年前，產房裡，帶我跨越生門的人，早已奉上自身一切，保我平安。紅紙的顏色染在蛋殼的裂縫間，分外明顯，母親腹部那被蓋起來的疤痕，應該也一樣。如今吹蠟燭、切蛋糕時，除了要感激生之喜悅，更要記得那生之痛楚，若紅雞蛋真能替人消災解難，那最該被保佑的，好應是以身犯險的人，母親，其實我就是你當年的一大難，而你，卻是成了替我解難的紅雞蛋。

而立之年，我仍不見得有甚麼建樹，今後亦未必能夠找到支點自立於世，就像雞蛋搖搖晃晃，想要站穩也許很難，但倒下時，為了不辜負，不糟蹋，也會盡全力再站起來。人生苦難很多，我未必是最幸福的人，但只要有人希望我是，我便有機會是；啐啄同時，有人守候，我便有了破殼的勇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