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月後是校慶的晚宴，我從衣櫃深處翻出那件藏青色毛衣。二十年了，依然保持着當年折疊的痕跡，像一本塵封已久的日記，輕輕一抖，便落下細碎的時光塵埃。 

我把熨平的校服攤在床上，那些叛逆的記憶突然變得柔軟。領口內側殘留着洗不掉的汗跡，袖口有原子筆漏墨的斑點，那是上課打瞌睡留下的勳章。最意外的是，當年覺得土氣的白襪配黑皮鞋，此刻竟有種奇異的協調感。

我已經可以幻想到，校慶當天一群四十歲的中年人們套着當年的校服，像一群穿越時空的幽靈。我突然明白，校服之所以令人懷念，正因它記錄了我們最笨拙的成長痕跡。當年渴望的穿衣自由，反而讓選擇變成負擔；而曾經痛恨的統一著裝，卻成了最公平的青春封印。 

這身衣服確實抹平了太多差異，當年的學霸，家境優渥卻和我穿同樣的起球毛衣；總欺負人的混混男生，名牌球鞋也被統一的黑皮鞋覆蓋。在青春的戰場上，我們至少在外觀上獲得了短暫平等。翻看當年的合影，那份笑容將與二十年後的現在重疊。這身制服承載的意義不再是約束，更是保護，不僅是規範，更是共有的記憶密碼。 

或許人生就是如此矛盾。年輕時拚命掙脫的框架，長大後反而成為最溫暖的歸處。我把洗淨的校服重新收進衣櫃。這次沒有怨恨地揉成一團，而是小心撫平每道皺摺。就像對待所有曾經厭惡如今懷念的事物一樣，知道它終將再次派上用場──當下個十年校慶來臨，這套布料會繼續講述我們未完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