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啪」地一聲關上車門，笑著衝着窗外窗上搖下來一條小縫裡的那雙眼睛喊了句，「謝謝師傅!」然後轉過身，慢慢地，忐忑地，期待地順著眼前這條熟悉而陌生的老巷子走去。

　這幾天忽然想起自己的童年。在午後特有的暖陽下，我悄然沒入一片熟悉的嘈雜聲中。記憶最初停留在老家，在城南老街的巷弄。那時的建築還是騎樓，可經歷過革命風霜和歲月吹打，已經顯得殘缺破舊，斑駁陸離。騎樓下是排著長龍似的店舖，有蔬果肉舖，有小吃店，有服裝店，還有各種雜貨店等等。從早到晚，街頭巷尾川流不息，人聲鼎沸。我那時候可佩服小吃店的掌櫃了，總感覺他們練就了神功，過耳不忘，心靈手巧。

　「叮叮，歡迎光臨！」我順著聲音向左看去——啊，這家麵包店還在這裡！我驚訝不已。爸爸說我那時候小小的，揣著錢，第一次脫離父母視線去這家店買麵包。麵包店前面是一家玩具店，不過現在已經關張了。招牌還是記憶中的招牌，可故人卻不見了蹤影。我記得以前爸爸從事物流工作，與這家玩具店有合作關係，每次下班後總會給我帶回各種玩具和零食，什麼功夫熊乾脆面啊，上好佳薯片啊，芭比娃娃啊，寵物小狗啊，堆了一大箱子。可以說，我那時是巷子裡最富有的小朋友。

　沿著玩具店一直往下走，是一間陳舊的雜貨店。店內收著各種各樣的雜貨，見過的，沒見過的，這家小店都藏著呢。「阿婆！阿公！我回來了！」我跳上門前的台階，激動地對著他們大喊。「阿妹，都長這麼大了！怎麼這麼久才回來看我們？」阿公阿婆看到我也很高興，走上前來責怪我，卻又慈愛地拍著我的手。我們一起在老舊的長板凳上坐下，阿婆興致勃勃地拉著我的手:「你還記得你小時候嗎，我跟你說……」

　小時候嗎？當然呀。以前我家就在阿公阿婆的店舖樓上，門窗都是老舊雕花式的，地板都還是最老款的十二寸小紅磚——紅橘色的方磚在水泥裡走上一遭，鑲進地板裡，晾一晾乾，一塵不染。從窗外眺望過去，有一個很大的公園，叫人民公園，建於改革時期。爸爸媽媽會經常帶我去那裡玩。用水泥做一個高臺和梯子，在水泥滑道上架一個鐵滑道，一個老式滑滑梯就完成了。公園裡還有很多好玩的，但令我印象最深刻的，莫過於那些革命大飛機了。那是一個遊樂設施，在高臺上，玩之前要買票，那時候的票都還是最原始最古老的薄紙製成的。高臺中間有一個大柱子，柱子周圍伸出來些小柱子，每根小柱子上架著一架模擬革命時期的飛機，飛機兩邊各有一顆紅色五角星。我們可以坐進駕駛艙裡，艙裡有兩個可以調節飛機飛上飛下的按鈕。柱子開始轉的時候就是我最開心的時候，我常常想像自己是一名空中戰士，開著飛機去打敵人。有時候玩完後，我還能有一支甜甜的棉花糖吃。可惜，人民公園被埋在我們心中，化為一片廣場了。由於父母工作忙，阿公阿婆成了我最好的玩伴。他們把我當親孫女一樣疼愛，經常給我好吃的，陪我玩耍。阿公時常會嚇唬我，我年紀小，次次都信以為真，嚎啕大哭，而阿婆總會在旁邊笑我，安撫我……

　「阿公，阿婆，我走了，下次再來看你們！」我依依不捨地向他們告別。阿公阿婆把我送到來時的巷口時，眼角泛起了淚花:「這麼久沒見了，下次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你一定要好好讀書，要經常回來看我們啊。」「我會的！阿公阿婆再見！」我坐在車上，對著他們遠去的身影呼喊。

　我突然想起北島的那句「你沒有如期歸來，而這正是離別的意義。」人人都盼著離去的人、事獲物能夠回頭，但事實不能如你所願，正因為有了別離，所有的一切才能夠變得更加美麗，生生不息。童年和舊事於我是如此，我於它們亦是如此，這才是離別的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