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影漫話)《操縱城市的手》發人深省   令狐昭

獲第二十八屆威尼斯影展金獅獎的意大利電影《操縱城市的手》(Le mani sulla città,1963),片首鏡頭和配樂的運用可謂天衣無縫。只見鏡頭像鷹一樣在意大利南部大城市拿坡里的高空盤旋,俯瞰全城大廈林立,充滿懸疑感和壓迫感的配樂如影隨形,既引人窺探城市高速發展背後的秘密,又使人擔憂隨之而來的人為災難和接踵而至的社會危機。電影到最後,再次高空俯視全城作首尾呼應,字幕則耐人尋味:「人物和事件純屬虛構,社會背景和環境背景是真實的」。所謂「操縱城市的手」,顧名思義,就是對資本主義世界中的「無形之手」存有深深的懷疑,歸根究底,一切都離不開政治的操縱。影片透過一宗樓宇倒塌案件,直斥政商勾結共謀,好讓黑心地產商想方設法逼遷底層平民,並且偷工減料建造豆腐渣工程,從而穩賺千倍利潤。地產商家諾托拉由於跟拿坡里市議會關係非比尋常,獲准在他廉價購入的地皮上為市政府建造巨型建築;此外,他還先後得到右翼黨和天主教民主黨的支持,最終當上市議員。這種財雄勢大的特權階層人物,被刻畫得豐滿立體。

導演法蘭西斯科·羅西出生於拿坡里,以六十年代的政治題材影片著稱,勇於揭露黑幕。《操縱城市的手》作為一部寫實主義電影,兼具真實性、社會意識和政治批判力度。導演藉左中右三派議員的會前會後對話,展現當時意大利的地區議會文化和各方政治立場,以及他們對政治之我見。右翼頭目深諳「政治就是一場遊戲」,地產商家諾托拉認為「政治上的友誼全是利益關係」;而後來當選市長的中間派頭子則說:「在政治生活中,道德觀念一文不值,你知道真正的罪惡是甚麼嗎?失敗。」另一中間派議員持相反見解:「面對這一個嚴重問題,一個人必須遵守自己的道德良知來說話,將一切政治考量和黨的利益拋諸腦後。」導演場面調度技藝超群,其高明之處,是利用多場眾說紛紜、眾聲喧嘩的議會戲,道出政治這回事無論如何黑暗,怎麼也離不開選舉(制度)和投票(人)。片裏有人如是說:「說服他們很容易,給他們和他們的孩子許諾一個未來,就能得到所有的選票」,簡單幾句,經已道盡選票與選民的現實關係。無論如何,該片一邊如實披露,一邊辛辣諷刺,確實也教人深思:究竟怎樣的議員才值得選民投票支持?議員有相應的道德規範要遵守?政商利益衝突真的無法避免?成為執政黨派就會為一己私欲而忘記政治承諾?作為反對派的左派議員每次都是為反而反?還是因為其社會主義理念本來就是為民請命?這些問題,影片沒有直接給予答案,反而藉由一場小圈子市長選舉,曲線解構民主政體的偽善本質、先天缺憾和衍生出來的一連串難題,更要表明各大派系的敵我關係未必非此即彼,諸如「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那種另類合作的可行性,依然客觀存在。

事實上,誰也預料不到中間派與右翼黨聯手,令中間派贏得市長一職;同樣始料未及的是,曾一度被右翼黨放棄的諾托拉竟然在大選中獲勝,當上了市議員。此時左派議員德維塔在市議會字字鏗鏘,大快人心:「是的,法律是在這裏制定的,而且現在你們擁有更大的權力,但是你們濫用自己的政治權利,絲毫不考慮選民的需要,數十億的特別資金,是屬於全體市民的,卻被你們用來中飽私囊,利用在這裏通過的法律,把錢放到自己口袋裏。你將在這被選為委員,或許你還會自欺欺人的說一切照舊,但是事情變了,在任何社會,一旦事情開始變化,有人就想把握能撈錢的時機,他能撈多少就撈多少,對人們的需要和希望置之不理,我說的不僅僅是住在貧民窟裏的人民,還有那些他在需要時會想到的人,那些曾是你選民的人正在覺醒,他們會爭取市民的基本權利,你們做的這些事情,就是在和人民做鬥爭,你們不管有沒有違背法律,透過國家賦予的權力,來進行貪污和任何違法的事情。」雖然導演對於左派的描寫似乎略為刻板,仍然無礙他用尖銳而發人深省的政治批判筆觸,揭穿地產商的陰謀,同時抨擊政界和商界互相庇護,為個別人士謀取利益而貪污公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