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樂者園地)純日耳曼風音樂會 樂飛

 提勒曼(Christian Thielemann )帶領德累斯頓國家管弦樂團(Staatskapelle Dresden)的兩場音樂會,無疑屬本屆國際音樂節最具號召力的節目。一位散發明星光芒的指揮家,加上一支水準及名氣均極具份量的樂團,正是音樂會的吸引之處,故兩晚演出幾乎座無虛設。

 提勒曼指揮「德團」順序演奏了舒曼(Robert Schumann 1810-1856)的四首交響曲。筆者欣賞了他們的第二場演出,即舒曼第三及四號交響曲那場。提勒曼採取的速度不徐不疾,他不強調重音,彈性節奏(rubato)運用頗節制,亦不刻意以較大的音量對比來營造戲劇性效果,僅以平實手法呈示樂譜音符。雖然如此,各聲部、樂句的精準切入,讓作品的結構與織體清晰重現,樂團的演奏來得幾乎毫無瑕疵,這支高水準樂團在提勒曼指揮下,發揮出良好的機動性,從而締造出一場完美的音樂會,儘管曲目對演繹者與欣賞者雙方都並不討好(如演布拉姆斯的四首該多好)。

 音樂會讓我親身領略到這支具悠久歷史樂團的高超水準。弦樂組表現乾淨亮麗,音色如絲緞般光滑,最令人印象深刻。銅管樂各部演奏得斯文淡定,法國號音色豐滿而不誇張,表現沉著而內斂。灌穿整個第一樂章的定音鼓敲擊點到即止,表現相當抑制。樂團始終毫不經意地、不著痕跡地發出一種厚重而不張揚的音響,自然地浮現出傳統德、奧樂團的該有的深沉氣度。

 指揮臺上的提勒曼手法言簡意賅,果斷而充滿自信,其演繹落墨點志在還原音樂原貌,並盡可能不加入渲染性的元素,他帶領樂團巨細無遺地交代作品枝節,重現牢固堅實的音樂結構。音樂會後筆者回家重溫了幾張舒曼第三交響曲的唱片,發覺卡拉揚一九七二年指揮柏林愛樂的錄音與其演繹最為相近,老卡這時期(一九六零至七零年代)的指揮手法相對純粹,音色濃淡相宜,情感落墨偏於一向的節約,保留了作品最直接自然的美態。說起舒曼交響曲的唱片,另一著名版本亦不可或缺,德累斯頓國家管弦樂團在Wolfgang Swallisch(1923-2013)帶領下的1972年錄音,堪稱為舒曼交響曲的經典演繹,薩瓦利希適當強調切分音效果,並利用彈性速度激化潛藏於作品中的生命力,整體演奏在嚴謹中洋溢浪漫氣息。提勒曼的現場演繹不似薩瓦利希的活力十足,熱力四射,他的詮釋始終以傳統德、奧學院派風格為依歸,注重剖現音樂的內在情感力度與邏輯性,演繹嚴肅冷峻,毫不浮誇,體現出地道的德意志音樂美學風範。

 舒曼第四交響曲的音符,終於為音樂節的完結拉下帷幕。曲終人散後,有朋友問我怎不談談音樂節中的歌劇節目。老實說,由於個人興趣不在於歌劇,故沒出席相關音樂會。西洋音樂中的歌劇,涉及更多音樂元素以外的合成材料,較脫離了純音樂(pure music)的範疇,除非旋律特別迷人的劇目(例如大多數的Puccini或小部份的Verdi作品),一般非筆者所好。今屆音樂節上演的兩套歌劇作品,屬所謂operetta(輕歌劇)的喜劇類別,通俗胡鬧有餘,音樂內涵則不足,只充斥著給花腔女高音賣弄歌喉的樂句,當中實在沒甚麼吸引我的元素。

 以上純屬個人見解。音樂欣賞是個人行為,其中的體驗頗為奇妙,有時候,簡單至一件樂器奏出的音樂,已足以令我感動,而這種感動所形成的情感衝擊,很多時會和上百人樂團奏交響曲時帶來的效果不相伯仲,儘管兩者存在截然不同的表面感官感受。例如Antonio Meneses的大提琴獨奏會,單一位演奏者便為我帶來這樣的感動。而另一方面,沒有任何樂器,以純人聲組成的古風合唱團(Stile Antico),憑十二把嗓音,又可令我陶醉不已。有人說無伴奏合唱是音樂美感的極至,所謂絲不如竹,竹不如肉,人聲之美,確實可令人靈魂出竅。

 也說說今屆音樂節一場非古典音樂類別的演出,那是在鄭家大屋門庭舉行的「醉樂西葡」,來自葡萄牙組合帶來的歌曲,雖頗有點pop味,但唱腔是Fado的典型,伴奏結他則混合了Flamenco的特色,這兩種民間音樂皆為我所愛,兩者融合而成的作品,為我帶來一個輕鬆愉悅的晚上,如不是附近民居傳來的噪聲(包括狗吠聲和不滿音樂會聲浪的叫罵聲),這個晚上將會更加愜意。這種尷尬及矛盾,相信是可以解決的,把擴音調小一點,對聽眾及周圍的街坊都會感覺好些,但我還是建議當局多建不同類型的音樂表演場館,澳門人對生活空間的要求,已作出太多的忍讓與妥協了。◇